今上天子想念山棲堂主人的琴曲,特請傳入宮中,直到傍晚時分才放出來。順便的,任風歌去司樂坊做了一回客,人在得意時即使自己不覺得,旁人也會不由自主地欣羨。任風歌隨口提著,就把人員歸檔的事給化解了。
回到山棲堂,整院子靜悄悄的,小廝來著急忙火地將事情說了,還說,弟子們不知道要不要通知紅霞的家人,也不知道該不該報與官府。這看著像是生病,可又怎麼都透著詭異,銀釵一試泛著黑,顯然是中毒了。
山棲堂自成立至今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幾個孩子懵懵懂懂的,稍微懂事些的都嚇得嗚嗚地哭。任風歌定了定神,吩咐眾人勿驚,自己去了琴童所居的通鋪屋子裏。一進門,瞧見夏苓坐在紅霞的床邊。
夏苓說,是昨天托小廝買回來的糯米粉和紅豆,親手做的豆沙餡,親手蒸的豆沙糕,因為是很費功夫精做的餡,她私心想做給師父吃,所以隻蒸了一屜。
任風歌問,那些豆沙糕呢?
夏苓說,不見了,算著蒸好的時辰去看時就不見了。
再問與誰提過,答是,因為是私底下做的,未曾與誰提過。
又問誰進過廚房,夏苓想了半天,說,有好些。
任風歌安撫她兩句,出門時,突然想起一件事。夏苓是個很乖巧但又有小心思的女孩子,她這偷偷給親近的人做東西吃的習慣很保密,但也是很早就有了。那時最早吃過她小灶頭的是江暮天,其後每見她做什麼必問一問,也就稍帶著被塞上一份堵嘴。
山棲堂館舍眾多,廚房也有兩處,出事的這個負責的是琴童和年紀低幼之人的夥食,那些孩子,怎麼想都與這件事無關。
夏苓瑟縮著坐在那,看起來也是嚇到了。江暮天又是出外交陪聯絡地忙碌著,還沒有回來。任風歌想著,心中驚疑不定。
——你想毒死我麼?
任風歌直截了當地問。
江暮天道:“師父何出此言,我為什麼想毒死你?”
任風歌盯著他的雙眼:“我不知道。不過你最好說實話。”
江暮天別過頭:“別館鬧耗子,我想用弄些糯米粉混上耗子藥去試一試,沒想到弄反了,把沒耗子藥的那份拿走了。”
現在是冬天,楓停別館不住人,隻藏琴,耗子吃什麼長的。江暮天自己也想到了,神情不禁有些慌亂。
任風歌覺得難以置信,他也真覺得江暮天不會要害自己,可他卻相信這個人有著利用惡毒手段的潛質。隻是潛質,未來人品如何他並不願這麼快下論斷。
江暮天道:“我不是要害你,我絕不會害你,我向你叩頭拜師的那刻起就當你是我最尊敬的人了。”
“那麼你是要害誰?”
江暮天跪下來,說,任憑師父處置。
任風歌略苦笑:“我能如何處置你,但你這□□致人死地卻麵色如常,一看就不是善物,你不說,我隻能請你離開山棲堂。我是你的師父,教不嚴,師之惰,我心痛你豈能知?紅霞的家人,明日我自會去交代。”
江暮天哭了,磕下頭去,道:“我是一時怕得狠了,師父不在這段時間,我實在太怕山棲堂就這麼隨著王爺垮下去,這裏已經是我的家,我無處可去了。”
任風歌道:“是什麼事要你怕到不惜昧了良心?”
江暮天道:“師父,你去蒔花居見的那個人,我前日在一條街外見他從偏門進了王府。他竟然有王府的鑰匙,我在那等到日暮時分都沒見他出來。這樣煙花柳巷裏的人最是唯利是圖,他隻是個供人玩弄的棋子,背後搭上不知是哪一派的人物,也不知道是什麼目的。”
江暮天顫聲道:“我們好不容易同朝中建立起來的友誼,實在經不起任何汙點了。師父你與王爺的交情是誰都知道的,如此三番四次,我隻能先發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