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雪路(2 / 2)

江暮天道:“師父,此事可關乎你的名聲。”

任風歌反而笑了:“我有何名聲?無非是識幾個音,作了幾首曲。”於是到書案邊,翻出兩張雪白的玉版紙,覺得浪費了,又去翻那略粗些的麻沙紙。

江暮天隻好在邊上替他磨起墨來,一邊道:“就是先前在咱們這兒住過幾天的那個,明明這麼低賤的身份,竟然能坐上一席,真是奇了。”

任風歌拿著白玉鎮紙的手停住了。

江暮天道:“這個人不知道是做什麼來的,他要是把在咱們這兒住過的事說出去,師父您的名聲也會受損。”

任風歌笑了一聲:“不會。”

江暮天很不解,但也隻能幹著急。目下這種時候,山棲堂剛剛脫離瑞王爺的扶持,雖然不說百廢待興,警惕些總是要的。宮廷之中對於樂師規矩甚嚴,山棲堂不是宮中機構,但若其主品行不端,一樣會造成麻煩。任風歌聽著,隻是笑,什麼都沒說。

這師父總是叫他發急,簡直不知道怎麼辦好,出去的時候腦內鬥爭得激烈了,險些踏空了台階。

任風歌換了皮履,找了一件夾棉的藏青色長披風披上,出了山棲堂。他已許久未曾出門,這季節街上的人並不多,有錢的窩在家裏,不是很有錢的也窩在家裏,沒錢的盡量窩著,窩不住了,才出來大街小巷討些生活。

捏麵人的說,客人要是喜歡就買去,一兩銀子一個,你這麼看著能看出朵花來?

任風歌說,你曾見過你捏的這個人麼?心裏又說,一兩銀子一個麵人,搶錢麼。

捏麵人的說,沒見過我還能捏出朵花來?

那麼他上哪去了?

捏麵人的站起來,沒說啥,筆直地跑到對麵茶鋪子裏去了。任風歌不明所以地站著,心想,這人是瘋了麼?

事實證明,捏麵人的很懂得言簡意賅的道理,他進去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臉上笑開了一朵花,而後,任風歌看見幽蘭從那茶鋪子裏走了出來。

那人係著絳紅色的緞麵披風,虛設了兩袖,走起路來飄飄蕩蕩的,映著地上的殘雪分外好看。

幽蘭從披風裏伸出纖白的手,給了那師傅一兩銀子,轉過身,道:“這個麵人歸你了。”

任風歌失笑:“你就是這麼找我的?天這麼冷,送了拜帖為什麼不直接去山棲堂呢?”

幽蘭微微而笑,替他拔起麵人的竹簽子,拿在手裏玩著:“我怕被狗咬。”

“我們家裏不養狗。”任風歌道。

幽蘭帶著他往前走,略笑:“誰說沒有,那隻狗今早見了我,好像見了鬼一樣。”又側頭瞧他一眼,道,“你怎麼瘦了這麼多,看著挺可憐的。”

這關心的話輕若無物,卻偏偏叫人心裏赧然。

幽蘭略笑道:“怕不是小病,還是心病。”

任風歌沒說話,少頃道:“這是往哪去?這條路向後走才是山棲堂。”

幽蘭拿手捏著那凍得硬梆梆的麵人,道:“這裏難道不是山棲堂和蒔花居之間最近的路麼?”

蒔花居。

“你又回那裏去了?”任風歌略驚。

幽蘭看似非常專心地玩著手裏的東西,沒理睬他。任風歌把這人拉住,道:“你現在不需要接近王爺了,他已經死了,你還需要什麼?”

幽蘭看了看左近,道:“你非要在大街上說這個麼?”

任風歌於是鬆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