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對局(2 / 2)

這種感情是複雜的,不願提起的舊日疤痕早就黯淡了,一切都在泠泠七弦上成了一聲琴音倏忽散去。

寒煙前一日奉幽蘭之命,沒有休息就先趕回了王城打探情況。任風歌不知道幽蘭想打探什麼,也沒有問。抵達王城時,盤查比往日更為嚴格。終於到了山棲堂安靜敞開的大門前,心裏竟然有點緊張。

秋深了,冷天裏的琴館會有更多弟子練習《流水》,同是屬水,易與心性相合。這也是經年累月由他教導而生的習慣。

片刻之間,他聽到左右兩邊的館舍裏隱約有“師父回來了”這句話在回蕩著。在王城沉悶的空氣中,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消息,許多弟子從琴室中出來,包括夏苓和江暮天。他們在廳堂的四周站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有些人麵露欣喜,有些人則神色奇怪。

任風歌道:“出外尋友,耽誤久了一些,瞧你們都是別來無恙。”這句話有一半是對著江暮天說的,那人的神色倒還一如平常,隻不過有些緊張。

夏苓跑出來,幾乎淚眼汪汪地看著任風歌:“師父,我還以為你……”江暮天突然打斷她:“苓兒,不要哭哭啼啼的。”

任風歌看著他,笑了笑:“哀泣歡笑都是真性情,為什麼不要哭?我從江南給你們帶了好玩的東西,還在馬車上,想要的自己去挑。”

夏苓沒有哭出來,有兩三個弟子出去了,剩下的人則沒有動。

“怎麼了?”任風歌看著他們。像山棲堂這樣的地方,不問世事的多,逆來順受的也多。許多人打量著江暮天,似乎在等他說話。

江暮天艱難地看了師父一眼,居然什麼都沒說,居然推說身體不適,先回自己的屋裏去了。

這怪異氣氛的緣由,任風歌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半盞茶時分後,有兩名瑞王府的侍衛便裝前來,言道王爺多時不見先生,想念先生的琴聲,請立刻就過去。這樣子簡直不像是來邀請,是來綁架的。

任風歌一怔。他剛剛去廂房看了幽蘭,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侍衛是認得的,不會有詐,莫非是王爺出了什麼意外?

任風歌略思量,匆匆換了件厚些的外衣,就要跟著去。還沒走出影壁,山棲堂的大門前又來了一乘軟轎。

是宗正寺卿府上的邀請,言道今日正巧約了數位老友小聚,想起任先生的琴藝卓絕,得知今日歸來,冒昧派了客卿相邀,盼望聆聽一曲。

宗正寺卿是他過去從不來往的人,那一派別與瑞王爺本是死敵,今天能這樣趕著時辰來請人,絕不會是沒有原因的。多半是為了證言,多半是江暮天已經向對方許下了承諾。那麼多半,江暮天代為打理的山棲堂已經投靠了更有實力的靠山,與瑞王爺劃清界限。

任風歌不入朝為官,可看得懂官場的厲害。看得懂,不代表要遵循。

兩麵來請人的,一是便裝,一是莊重地抬了軟轎,打過了照麵,電光火石般的,有種互不相讓的意思在裏頭。任風歌對宗正家的客卿道:“今日不巧,已有人相約,隻好改日再親往大人府上獻曲賠罪。還望見諒。”

於是,空轎子讓在了一旁。任風歌背著止水琴,走出了山棲堂。背後的弟子全都緘默無聲,目送著他。任風歌想,他不過是朝政鬥爭中一顆再小不過的棋子,但狂風驟雨竟就這樣破門而來了。他不驚慌,也不害怕。

踏出廂房時,幽蘭曾叫住他,隻說了一句:“已經變天了,不要相信任何人。”

任何人,也包括王爺。

任風歌當時想到了,當時並不以為然,但還是對幽蘭說:“你也要多加小心。”

幽蘭隻微微一笑。他眉目沒有繪上任何紅彩,仍然清秀漂亮得如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