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那年夏天拍了什麼(1 / 3)

從馬裏蘭州的巴爾的摩通往華盛頓的高速公路上, 有數個出口通往一處管製嚴密的軍事基地, 從空中看,這座被包圍在森林中的基地建造的十分空曠單調, 除了兩棟比較顯眼的建築外——它們之間的距離遠遠超過世界上所有狙/擊/槍的最遠射程, 也沒有任何遮蔽物——剩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空地都被建造成了停車場。

一覽無餘的停車場, 哪怕是從森林裏溜出來一隻迷路的鬆鼠,站在兩棟大樓的任何一扇窗戶內, 都能將之看的清清楚楚。事實上, 因為地麵建築的稀少,最早建於二戰時期位於地下的龐大基地,才是整個米德堡地區的核心所在。從杜魯門總統時期,nsa(美國國家安全局)的總部就一直設立在此。

“工蜂”就工作在這裏,地下幾十米深的地方。每天早上,他將車停在寬敞的停車場上, 穿過表麵上沒有一個人盯著他看、其實暗地裏可能有十幾雙眼睛正在監控後掃視他身後的空地,憑借工作證進入地下, 過幾道安檢, 乘上一座電梯, 就抵達了他工作的格子間。

他叫自己“工蜂”, 不僅是因為他的格子間和這片辦公區域裏其他上百個人的格子間完全雷同, 還因為他們的工作都是日複一日、千篇一律,從數以千計的豐富信息中辨別識出有價值的,再轉交給其他部門。隻負責提取,不負責處理, 仍然忙碌的好像維護蜂巢正常運轉的一隻工蜂。

單一重複的工作很容易讓人無聊乏味,所以他們得學會經常給自己找點樂子。

像是現在,他就在聽哈維·韋恩斯坦從米拉麥克斯的辦公室打出去的幾個電話,這位好萊塢猶太商人最近可是給他提供了不少樂趣,好像對方的全部時間都用在爭權奪利和勾心鬥角上了,如果邁克爾·多布斯要寫一部好萊塢版的《紙牌屋》,韋恩斯坦兄弟絕對是主角原型的不二人選。

誠實的說,哈維·韋恩斯坦一開始並不在他們的監聽名單上。雖然國防部今年是給了nsa五百二十億美元的預算,他們也有能力監聽世界上所有的手機,但通常來說這份人工監聽的“特殊關照”隻給予少部分人——那些和上層政治經濟圈子有牽扯的關鍵人物。絕大多數普通人,隻有在他們打電話時多次說了敏感詞彙,被電腦程序捕捉到後,電話才會被監聽及記錄。“工蜂”注意到哈維·韋恩斯坦,最初隻是因為對方和威廉·布蘭德利存在利害關係,當他發現韋恩斯坦的通話內容竟然比國會議員的還要精彩後,就隨便找了個米拉麥克斯曾將電影賣去阿富汗和伊拉克上映的理由,將對方的名字放進了低關注名單裏。

“holy shit!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被鄰座伸手摘掉耳機,“工蜂”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了,附近的十幾個人都向他投來了好奇的一瞥,不過也隻是一瞥而已——nsa招募的it男們普遍擁有對電腦的極高熱情和對人際交往的極低熱情,能在總部交上三兩個午餐朋友的都算社交好手了。

“別把主管招來。”鄰座好心的警告說,同時有點好奇:“你聽到了什麼?”

無論“工蜂”的心裏有多激動和慌張,他都沒有表現出來,隻是語速比平時更快了點:“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你知道的,又聽到了一件媒體從沒報道過的好萊塢新鮮事兒。”

“是奧斯卡獲獎名單泄露了嗎?”

“我倒希望是。”

“我這裏也有勁爆新聞,州長和他的律師老婆雙雙婚內出軌,等著瞧吧,明年換屆選舉的時候這事肯定會被對手黨派挖出來。”鄰座聳聳肩,他對好萊塢不是很感興趣。

“工蜂”隨口附和了幾句反正他們也不去投票,無所謂誰當州長之類的話,等鄰座轉過頭去戴上耳機,又四處打量了一下,確定主管不在附近,其他人也都在各忙各的後,他用雙手飛快的敲擊著鍵盤,開始黑掉米拉麥克斯公司的網絡,並得到所有個人郵箱的記錄。

感謝上帝,這些懶惰的好萊塢人沒有給郵件加密的習慣,這讓他的工作更輕鬆了點。很快的,“工蜂”就發現了最近幾天和米拉麥克斯某個員工頻繁聯係的一個郵箱地址,ip顯示來自舊金山,屬於一名叫做邁克爾的攝影師,看了最初的兩封往來郵件後,他就確定這就是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他下載了邁克爾發送給米拉麥克斯最後一封郵件裏的附件,但是沒有直接打開,砰砰亂跳的心髒讓他很擔心自己一旦看到超出預期的東西又會鬧出什麼動靜來,在做好心理準備之前,他用飛快的速度將那名叫邁克爾的舊金山攝影師發給米拉麥克斯的郵件統統都閱讀了一遍。

大概是為了取信別人,這個邁克爾在郵件裏將他是怎麼獲得照片的講述的非常詳細,但對照片的拍攝原因和過程描述的很模糊,這是因為拍下照片的攝影師並不是邁克爾,而是他的叔叔——邁克爾的叔叔是個富有的藝術家,生活低調,熱愛攝影,去年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去世了,臨終前並沒有留下遺囑,於是他的遺產被平分給了剩下的親人,邁克爾因為同樣熱愛攝影的原因,得到了叔叔生前的很多攝影作品。

兩個月前,邁克爾在一個箱子裏發現了些照片,他一開始並沒有太過在意,既是由於他叔叔拍過太多這類型的照片了,也因為最初他沒有認出照片主角是誰,但是這些照片拍的太有藝術性,稱得上是巔峰作品,所以邁克爾常常拿出來欣賞——可想而知當他在某一刻突然恍然大悟的時候,心情有多麼震驚——認出照片主角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邁克爾都保持著高度的好奇和興奮,他不清楚他的叔叔怎麼會和那名巨星在對方還未成名的時候有過交際、並拍下了照片的,但這些攝影作品無論是從罕見性還是藝術性上來說都彌足珍貴。

然後就是某天喝醉酒的邁克爾在網上炫耀,吸引到了鮑勃·韋恩斯坦下屬的注意,對方用激將法買到了一張照片,並快要說服邁克爾將剩下的照片也一同出售。

“工蜂”雙擊了一下附件打開,準備親自判斷一下照片的真假,不是吹牛,任何經過電腦處理的合成照片都逃脫不了他的雙眼。

照片填滿屏幕的瞬間,“工蜂”大腦暫停運行,心跳漏了一拍,血色急速從胸膛到耳廓蔓延,沒幾秒鍾人已經變成一隻亮色大番茄。

倒不是說他沒看到過尺度更大的東西——經曆過青春期的少年,哪個沒遇到過兄弟或朋友的床底下藏著一大疊《花花公子》雜誌的呢?更何況世界最大的/a/片工廠聖費爾南多穀就在北美——隻是,從這張極簡構圖的黑白照片上,他感受到了任何色/情圖像都沒給與過的強大誘惑。

不是讓人熱血沸騰的那種——不,他沒有起生理反應——而是目眩神迷,猶如心髒一下被愛神之箭射中。這種令人窒息的高級性感,就像默片時代流傳下來的那些傳奇巨星的照片,隻是一張黑白側臉照,就能讓人神魂顛倒陶醉半天。

“工蜂”學過幾年繪畫,懂得欣賞,他能在照片中捕捉到精妙的藝術性。從藝術批評家的角度看,他不認為這能製造什麼醜聞——倒是能成為一場藝術品拍賣會的壓軸之作——但是通過那麼多電話裏對韋恩斯坦兄弟的了解,他相當確定對方擅長小題大做,也非常有能力利用一點點小的把柄製造出極大的醜聞。好萊塢對於韋恩斯坦兄弟來說都算屈才了,他們應該去競選總統。

照片沒有被修改過的痕跡,側臉輪廓的確高度相似,“工蜂”又通過邁克爾的ip追蹤出他的真實姓名和住址,所有信息和對方郵件描述的都對的上,包括那個因車禍去世的富有的藝術家叔叔。所以這件事九成是真的,米拉麥克斯真的抓到了一條重大新聞。

突然間,電腦又提示有新來電接入,其中一方是哈維·韋恩斯坦。“工蜂”猶豫了一下,還是斷開了另一通無聊的來電切入到新通話中去。

通話的另一頭似乎就是邁克爾,他們在商討照片的事,韋恩斯坦給出了一個很高的價格——大概有“工蜂”好幾年的薪水那麼多——但貪婪的攝影師似乎仍然不滿意,他提到如果自己在為叔叔舉辦的紀念攝影展上公開這全球獨一份的珍貴收藏,立馬就能轟動全世界,而這些照片也不會被私下交易,它們會被送到蘇富比拍賣行,大概還能拍出個天價。韋恩斯坦大概是真的很想得到這些照片,猶豫了一下之後,他提出要飛去紐約親眼看看其餘的照片,並保證到時肯定會給邁克爾一個令他滿意的價格。

這不是“工蜂”聽過的最/內/幕的電話,卻是最讓他胃裏不舒服的,久違的倫理道德心突然冒了出來並開始撕扯他的理智,逼迫他去做點什麼。

這是不該產生的。說實在的,堅定信仰自由民主的人不會做這份工作,在這個部門工作的,絕大多數都是專業很強又情感單純的“geek”或“nerd”,nsa簡單的愛國課程就能滿足他們——“為了保護國家安全,不讓911事件重演,犧牲部分公民自由與隱私是值得的。”之類——讓他們免於因侵犯隱私而糾結倫理道德。

過去的幾個月裏“工蜂”就是用這樣的理由讓自己能夠理智、甚至保持樂觀的心態來工作的,但是現在,他平和的心態有點動搖了——他對威廉·布蘭德利有著強烈的好感,能影響到他的個人意向的那種。

順便說,這種好感不涉及羅曼蒂克方麵。《美麗心靈》裏的約翰·納什讓他想起了自己曾經的一位人生導師,那是位飽受精神分裂症折磨十幾年的學者,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是他最近通過監聽通話知道威廉·布蘭德利匿名定期給紐約市消防基金會和911遇難和失蹤者家屬互助會捐錢——911帶來的災難絕不僅僅是世貿大樓倒塌當天死亡的那幾千人,事實上,有毒粉塵在那塊區域持續彌漫了幾個月,很多誌願者後來都被檢查出患上了呼吸道疾病,最早到達現場的消防員、警察和急救人員更加糟糕,他們之中已經有人查出患癌——威廉·布蘭德利的捐款會為那些沒有醫療保險的誌願者報銷賬單,或是幫助去世消防員的家屬還房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