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秦口河邊的描述(2)(1 / 3)

門是進出的地方,不用詢問村鄰,從大門建築的裝飾上,就知道這家人的境況。普通的百姓家,普通的院門,代表了魯北平原鄉村居家的特色。我數了數,11根方形的檁條,架在橫梁上,托起一層葦席,上鋪一排青瓦,瓦上壓一長溜黃土。幾株衰敗的枯草在春風中搖動,像時間的標誌,標誌一年的過去,又一年的開始。進深的院門,仿佛曆盡滄桑的老人,穿著中式、黑色對襟的褂子。門的開動聲,在天地間,猶如男人的吆喝,它不是簡單的聲音,像周而複始的日子。多年前塗的黑漆,經四季風吹雨打,寒風潮水般的撞擊,褪掉青春的氣色,露出記憶的紋絡。一道道木質的情感,記載村中的大事小情,目睹走來走去的身影。很多的東西人們都忘記了,惟有它日夜地凝聽、記錄,它想把這一切留下來,傳給下一代人。

木門蒙著黃土的斑點,刻著雨的痕跡。畢竟離新過的年不久,倒貼的福字,紅紙金字沒有褪掉,使舊院門有了生機,有了一年的盼望。日子就這樣。我站在院外,看著關閉的舊木門,很想輕輕地敲門,期待主人推開門,我邁過門坎,走進溫馨的院落。兩扇門的中間有一條縫隙,透出一種樸實。對於生活在這裏的人是家,對於漂泊在外的人,不僅是出生地,這就是他的故鄉。院門沒有鎖,民風淳樸的地方,心靈是最好的門鎖。

一座老院落,一定有很多的故事發生。建屋時的年輕人變老了,當年種下的棗樹,枝幹遒勁,每年它仍然結一樹果實,果味特殊……

土布床單

朋友從鄉下老家回來時,送我一條土布床單,上麵織著5條彩線。鋪在床上安逸,在長夜充滿了溫馨。純棉紡織的床單,原色未經過染料的浸泡,摸上去柔軟樸實。土布織成後,在秦口河浣洗一下,晾在泥踩牆圍的院子中,風兒的吹拂,陽光的晾曬,大地的滋養使土布有了靈魂。一塊土布,從土地上播種到摘回棉花,從紡線到織成布,這個過程簡單而複雜。所有的勞動,都是在普通的日子中過來的。

我想象朋友的老母親,坐在土炕上拉動紡車,風吹來秦口河濕潤的氣息,陽光和泥土味羼和一起,滲進長長的棉線中。朋友說,紡車是他母親出嫁時,姥姥給母親的嫁妝,現在隻是到了秋天,天氣涼爽,母親紡一些土布。平時紡車就擺在偏屋裏,寂寞地度日,熬著季節等待那個時候。古老的聲音和節奏,一個人坐在織布機前,一頭青絲變作花白,一雙熬磨的手,操縱原始的笨拙的機器。陽光投在身上,更多的是追憶和思念。

《沾化縣誌》記載:“1946年8月中旬至9月1日,連降暴雨,徒駭河渲泄不及,數處潰決,給一、二、三、四、五區造成嚴重澇災。”天空陰沉,飄著細雨的春天,我去過秦口河邊的那個村莊。兩岸調子灰舊,在這粗獷的土地,有一些江南的韻律。河麵上布著捕魚的漁網,漂幾隻打魚的小船被雨水打濕。棗花還沒有開,河邊的柳樹,已吐出鮮嫩的芽苞,為了收集冬棗的民間傳說,我們一行人走進了村莊。通過這次活動,我想了解魯北平原這個繁華的商埠碼頭興衰的演繹,找尋當年盛事時的氣魄。了解一輩輩口傳下來的文化和民俗的根脈。翻閱新版的縣誌,裝訂精美,封套新潮,頁子還沒有泛黃,散不出積攢的黴味,毫無線裝書的厚重。這不是輕鬆的閱讀。一個世紀一個世紀地過去了,撲麵而來的前塵往事,陌生的名字和事件,缺少情感的蓄積,我卻滿懷追溯曆史的熱情。河水慢悠悠地流淌,村莊不安靜了,泥土屋,磚瓦屋,錯落不一。到處是建築施工隊,來往街路上的是運輸磚料和石塊的機動車,很少看到毛驢拉的棗木車。牆上的商品廣告,小商店裏出現的公共電話,桶裝純淨水,透著時代的痕跡。祖先居住過的泥土屋一間間在消逝,老去的人留下故事,活著的人,為了生存改變一切。我進了幾家的門,想找一架老織布機。木質的紋理,記下了光陰的刻度,畢竟是祖宗傳下來的。多年前,串親戚,媳婦回娘家,提著土布染藍的包袱,遠行人腳上穿的圓口布鞋,是土布和麻線納得千層底,不管走多遠的路,耐得住途中的磨難。姑娘出嫁前,母親織出好多的土布,做成棉被和褥子,這是娘家的陪嫁。很少有人再擺弄那東西了。我想有一天還要來,尋找老織布機的。

炎熱的夏天,床上鋪上了竹塊涼席,冼淨的土布床單,板整地疊好放進櫃子。這樣的離別短暫,可我產生了多次的衝動,想把肌膚貼上去。我想起瑟瑟寒風的冬日,深夜讀書後,躺在熱乎的被窩,聽窗外陣陣的風號,那種想念是獨特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