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門紅泉整理:《秦口河與“打漁殺家”》、《農村大眾》,2010年7月1日。
村莊
我的眼睛被黃土湮沒,夢似地來到村莊。
可能是命定的,前生有約,注定在那個日子,走近魯北平原的小村莊。村頭的灣水,幾隻白色的鴨子,自由自在地鳧遊。深綠色的水麵,倒映著天空和顯露春意的槐樹。一條狗狂吠不止,我彎下腰裝做撿石頭嚇唬它。狗扭頭向村裏竄去,我就是這樣走進村莊的。
壯實的人們到地裏幹活去了,這個忙季,很少有閑人待在家中。平原的鄉村,格局大多相似,沒有什麼特殊的變化。大大小小的街道,兩旁低矮的泥土草屋,幹打壘壘成的院牆,標誌著獨立的四合院。不同的家庭聚集一起,便形成了村莊,一代代人繁衍生息。
土路高低不平,車轍、腳印、驢蹄、狗屎……村中的路是豐富的,表現著生存的狀態。無論是白天和黑夜,晴天或陰雨,這兒的一切無矯飾之情,不管是誰都有親切的激動。我站在一所院子的門樓前,黑色木門中間的兩個圓鐵環,像眼睛緊緊地盯注我。很想推開木門,聽沉重的響動,那聲音在城市裏已消失許多年了。我想邁過門坎,進入泥土修築的屋子。坐在土炕上,喝著鹹水浸泡的茶,是另一種味道。門兩側貼的春聯,長長的紅紙,在風雨中鮮紅,已經褪色變得花白。墨汁寫下的吉祥、祝福的字樣,仍然清晰可辨。
我趴在門的縫隙,向院子裏張望,迎門的影壁牆,上麵畫一幅鬆樹,擋住了視線。家其實不光是四合院,圍一排屋子,男人女人住在一起,過酸甜苦辣的日子,有了活潑可愛的孩子。在這裏度過的歲月,發生的故事,瑣碎的生活的細節,組合成溫馨的地方,人們就管它叫家。很多年前,老一輩人劃下這塊地,為兒女的未來描繪了一幅圖景。天氣晴爽的日子,老人約來鄉鄰幫忙,和泥脫坯,準備蓋屋的材料。老人赤著膀子,幹得渾身流汗,平坦的土地上,一塊塊脫好的坯越來越多了。每一塊坯擺在大地上,記錄下老人美好的憧憬。過去蓋屋是很講究的,老人請風水先生擇基,討個好風水。開工那天,宴請瓦匠師傅和他的徒弟們,邀周圍的鄰居親友坐陪。上梁一定選擇良辰吉日,將懸掛紅布的脊梁擺好。然後由主人點燃鞭炮,脆脆的鞭炮聲在平原傳出很遠,引來孩子和鄉鄰的圍觀,紅色的紙屑散落一地。新屋的建成,意識著家族的延續,人丁興旺,這天任何一家人都特別的高興。
雨天走過留下的印痕,天晴複印出同樣的印痕,有時人能認出自己的腳印,回憶起雨中的情景。離開村莊到外麵漂泊,那一切卻永遠地留在了村莊。我繼續走著,坐在牆根曬太陽的老人,拿異樣的眼光打量。一個擔水的女人,挑著兩桶水從走過,扁擔顫顫悠悠地晃動,灑下幾滴水珠。她的眼睛瞧也沒有瞧我一眼,仿佛我不存在是的。幹躁的土地上,洇了幾個濕潤的圓點點。聽縣上的人們說過,這片土地上的水都是鹹澀的,不管在地下打多深的井,因為鹽堿地不可能生出甜水的。
我悄悄地出了村莊,春天幹旱缺雨,村中的土路浮著的塵土,被我踢的四處飛舞。我不是這片土地的人,所以我的蹤跡很快被埋沒,雲煙一樣消失。村莊有名有姓,有古老的曆史和傳說。黃色的村莊和土地的色澤分辨不清,隻是從衰舊的草頂和狗兒,才能感到活著的村莊。
舊院門
我順著凸凹不平的土路,走進了村莊。典型的北方四合院的格局,泥踩牆圈起的院子,經過了歲月,不知被主人修補了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