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要超越過去,要更新,除了要追求思維的拓展,打破作家傳統思維方式(定勢)外,還應追求思維載體—藝術形式的發散性、不確定性,打破傳統單一的現實主義手法(以平麵的敘述、抒情、議論容納真情實感),接納融彙豐富多樣的文學表現手法,注重從內容到形式的多元化。
《啊,你盼望的那個原野》以意識流動的方式表達紛呈的思緒,並以一幕幕生活場景的碎塊組接來寄托深切的懷念之情與對人生的感慨。過去與現在交織著,“物境世界與心靈世界、想象的天地與人間的現世在複合地顯示,交叉迷離卻又可感可敘”(楊匡漢語)。有50多年前的夜晚聽到母親為兒子的招魂聲,有戰爭時期躲敵機轟炸時妻子的掩護,有妻子臨終的交待,有提著母親骨灰罐走向墓地的心酸,有無憂無慮的生活,也有不幸的遭難……而眼下茫然地轉悠著,每一幕從腦海裏閃過的情景都因思念妻子而來,都隨心緒的流轉而設置。
這裏頭,又不僅僅是對妻子的回憶、感念,也包含著對人生滄桑、人世無常的悲哀。
而這“花的原野”、“樹林”、“落葉”的意象並非全是實景的描寫。有想象的意味也有象征的內涵。無盡的樹林豈不是茫茫的人生,厚積的落葉就如沉沉的往事,“跌跌絆絆”之中,徬徨、掙紮、追求著,茫然、惆悵為濃重的失落感包裹。然而有美好的感情相伴,心中依然柔和,“終於在樹林中找到了一片開闊地”,那就是人生難得的至情,那就是標誌希望的願為之去墾拓的“花的原野”。總之,這是象征,也是隱喻、暗示,從一個個具象到更廣的題旨都不是單一的,而是包蘊豐富、“多元化”的,具輻射性的。
獄中生態。
杜宣。
四隻蚊蟲。
我被押進一幢新建的秘密監獄,兩個凶神惡煞的家夥,將我推進一間極小的單人牢房後,砰地一聲就將門鎖上了。從此我就失去了自由,成了囚犯。由於關門,小牢房中空氣受到震蕩,原來有四隻大蚊蟲叮在天花板上,打算偷偷地度過一個寧靜的冬天,被這突然襲擊的氣浪駭得驚慌失措,在四壁上撞來撞去。
這時我環顧了一下我的新居,真是四壁肅然。除了地上一張草墊外,一無所有。我就坐在草墊上,回想剛才這批家夥對我的突然襲擊,用綁票的手段,將我投進這所秘密監獄的經過。但這四隻蚊蟲,就不停地在眼前飛來飛去,幹擾了我的思路。
可能這間陰冷的小牢房,長期沒有住過人,也可能由於我身體散發出的熱量的原故,使這四隻蚊蟲,不斷在我身邊盤旋,甚至還有想對我進行突然襲擊的樣子。一切生命都有保護自己抵抗外來侵掠的本能。當時我想,現在我處在這監獄中,必須要加倍地珍惜我的健康和生命,我要準備進行韌性的戰鬥。這四隻蚊蟲,居然想趁人之危,實屬可惡。必須消滅他們。於是我起身來追逐這四隻蚊蟲。由於天冷,它們飛翔的能力很弱。很快地我就得到了全殲的戰果。當我又坐回在草席上的時候,我卻沒有得到勝利者的愉快,相反地我卻感到悵然若失。
現在這間與世隔絕的小囚室中,除了我之外,就沒有第二個生命了。我感到深沉的孤寂,我後悔剛才的孟浪,如果四隻蚊蟲還在的話,這室內多少還有些生機啊!
一隻紅蜘蛛。
天氣漸漸暖和了,單身囚徒的生活,也逐漸習慣了。自從蚊蟲被我消滅後,我一直想在這室內再尋出其它的生命。經過長期多方努力,有一天,我居然發現了奇跡。在水泥牆地腳的裂縫中,看到一隻像紅寶石一樣晶瑩的小蜘蛛,它隻有綠豆那麼大小。當時喜悅的心情,是很難形容的,我高興得幾乎要大叫起來。因為敵人是要我孤獨,將我投入在這間密封得像罐頭一樣的小囚室中,使我與世隔絕。現在,除我之外,又有生命,我已經不孤獨了。在我的生活中,霎時間添上了無限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