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篇用藝術想象和如珠妙語綴連成的構思奇巧、意味深長的散文。作者沒有對曆史現象和豐贍內容去作冗長費力的描述和闡釋—散文對此也無能為力,而是用輕靈的筆觸,把曆史構想成形象生動、曆曆在目的具體的空間形式,一個科幻般的物質世界。“我”身置其中,審視著曆史的浩繁文字,凝望曆史原野的狂風暴雨,觀賞曆史川流的無限風光,對數千年人類文明史的主流和運行規律作清晰的斷麵“掃描”:在真與假、善與惡、智慧與愚昧、文明與野蠻的無數次較量和搏鬥中,盡管有過斑駁和陰影,而人類為尋找至善的真理,始終在不斷地跋涉,不斷地登攀。順著這一粗壯的線條,文章展示了曆史本質的另一層麵,曆史的每一番狂風暴雨的洗禮,都是蕩滌殘花敗草的怒吼,都是催促新時代的助產劑,而崇尚信仰的全副武裝的民族,駕長風、掀巨瀾,在壯烈的格鬥中迎來新生。這不禁使人聯想到高爾基筆下海燕勇猛呼喚的矯健英姿和審美意象。不僅如此,作者還把思緒彙入了“曆史的川流”,感受流泉中張揚著的追逐光明的內在力量和流向朝陽燦爛的闊野的壯美景致。我們仿佛看到作者站在向光明奔騰的曆史川流上遐思、回味,沉浸在愜意和欣喜之中,沉浸在那水涓涓、木欣欣、光燦燦的清新、溫馨的美妙境界之中。如果說,《曆史》為我們描繪了一幅趣味生動的曆史畫卷,那麼,以充滿詩情畫意的語言,傳達對曆史的認識和灼見,就是畫幅上的丹青鋪彩,不僅使文章底色燦爛、明鮮動人,而且啟發著讀者的思緒和審美想象。

趙麗宏的《曆史》還有一難得的美質:文章雖然有些婉約深奧,但是不顯得晦濕艱深。使讀者能在輕鬆的氛圍之中接受深刻的道理。

別離的故事。

陶然。

一。

那時是何等的青春年少。異國那四季如春的山城,是我出生的地方,離開它的前幾天,我覺得我正在做一件大事。歡喜成天在我的眉間舞蹈,連走路,也輕飄飄地幾乎要飛上天去了。

一天中午,媽媽帶我上街,就在一家常去的麵店,給我點了我最喜歡吃的餃子麵湯。

“孩子,你離開家,最留戀的是什麼?”看著我狼吞虎咽,媽媽忽然開口問道。

“我?”我一麵吃,一麵含糊地答道,“我留戀的是我的學校,我的同學們。”

“家呢?”媽媽的語調中微微有些失望。“你一點也不留戀嗎?”

“家?”這個問題幾乎從來沒有在我的心中引起過注意,我怔了一下,才覺得有些愧意,連忙補充道,“家當然也留戀。”

媽媽大概聽出這並不是我的真實想法,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便默然了。過了一會,她又抬起頭來問我:“你離開的時候,會不會哭?”

“哭?”我哈哈地笑了起來。“男孩子,怎麼可以哭!”

媽媽笑了一笑,但我覺得好像有點勉強。我不大明白,她實在是怎麼想。

離去的那天上午,我仍在興高采烈地向鄰居道別。自己一邊想著,午飯一吃,我便要出發,橫過太平洋,遠走高飛,留下驚異的他們,心中便覺得過癮。剎那間,我便以為自己是引人矚目的人物,一種莫名其妙的虛榮心便得到了相當程度的滿足。

時間毫不留情地在我的身邊滑走,這“最後的午餐”一下就伸到我的麵前,我突然覺得心沉了下去,全家圍坐在一張桌子邊,吃的是雞粥,剛吃兩口,媽媽突然掩麵而去,我的眼淚一下湧了出來,但卻拚命地忍著,隻顧低頭一口口把粥往嘴裏塞。突然嗆住了,我抬起頭來,正想咳一下,卻瞥見爸爸一邊吃著,淚水卻無聲地流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