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感受到的是她的痛苦與哀傷。感受到那種對死亡的迷惘,對剛剛逝去的親人的陣陣巨慟。

眼淚抑止不住地往下掉。

直到她突然結束了她的哀傷。她出人意料地扭頭朝她的弟兄們粲然一笑,並且伸手抓一條雞腿撕咬起來。

美麗破損了,深情成了過眼煙雲。

而心裏,永遠留下了一聲重重的歎息。一個苦澀的自嘲。

4。

柔情似乎漸漸地被孤獨與冷寂榨幹。冷麵冷心冷血冷淚。別人這樣看,自己也這樣看。隻有兒子慧眼獨具。火熱的小媽媽!複雜的小媽媽!可愛的小媽媽!這些偏正結構天天掛在他嘴邊。

兒子動不動就爬到高處,待你走過時,猛地撲到身上來,嘴裏喊:“媽媽,我要和你結婚!”

於是啞然失笑。笑過之後於是暗皺眉頭。皺完眉頭便坐下來細細反省。

全部的愛,全部的柔情都傾注到兒子身上時,兒子便以情人自居?

除了兒子,難道不是吝嗇每一份情感,每一絲溫柔,每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更相信在這個遍地石頭的世界裏,有一顆石化的心至關重要。

或者根本就是不自信,或者正是對自己太了解。或者究其實隻是一份恐懼—激情燃燒起來的時候,深知將無可挽回地化作灰燼。

甚至知道事實比料想還要糟。

5。

最害怕灰朦朦陰慘慘的天。灰朦朦陰慘慘天重複出現時,便重複著蜷縮在灰色的沙發上。

偏偏常是停了暖氣的料峭早春。滿屋的陰冷與孤寂不由你不低頭。裹著大衣蜷縮在沙發上可以連綿一天。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不打盹不接電話(電話早巳預謀似地拔掉了),甚至不遐想不思索。就是那麼靜靜地似夢非夢地蜷縮著。

大腦隻是空白隻是一片混沌。不知所思,不知所欲。億萬個熙熙攘攘淒淒惶惶的爬行者隻是風景一瞥。種種悲哀,驚恐,歡樂,惆悵全成笑談。甚至所愛的一切。甚至厭倦極了的一切。然而偏偏,驚喜於木然的同時又驚心於這份木然。

不知它是超越還是墜落。不知它有理還是無理。

隻是極想從此獨行,一個破包袱,兩件舊衣裳,隨風而去,四處漂泊。

沒有人在耳邊絮聒,也沒有人在耳邊歎息。

沒有目標,更沒有手段。

有的隻是風聲、雨聲、雷聲、電聲。太陽燃燒的嗶剝聲也不再侈想。

甚至大江東去。甚至小橋流水……

可恨的是突然房門洞開,電燈雪亮。興致勃勃地走進家門的他們分明是一份嘲諷。

好在很清楚遐想並未結束。下一個灰朦朦陰慘慘的天出現時,沙發上仍舊會有一個小狗般蜷縮著的孤寂靈魂。

6。

電燈突然全滅的夜晚是街區停電的夜晚。毫無準備的家裏頓時漆黑一團,摸索良久,方才找出半截蠟燭。搖曳的燭光亮起來時,心突然也飄忽起來搖曳起來。

於是盼望有朋友來訪。盼望三兩摯友,秉燭夜談。盼望朗朗笑聲驅散搖曳如夢的情緒,安定一顆飄忽的心。

奈何好友多在天涯。

同居古城的友人裏,不見得今夜全都停電,全都停電的人家,則不見得個個渴望秉燭夜談。

於是盼望電話鈴響。電話響時,或許是一聲關切一聲問候,或許是璀璨的閃電,善解人意地來照耀滿屋的淒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