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運用開合、抑揚等表現手法,一如它所寫的雨中泰山那樣峰回路轉、流泉跌宕。開頭寫作者早有登泰山的強烈願望,“惜乎來去匆匆每次都當麵錯過”,而今確實要登泰山了,偏偏下起雨來。而且越下越大,雨水“淅浙瀝瀝,不像落在地上,倒像落在心裏”,想到“等”字,先是憋悶”而後終於奮然一呼,冒雨登山。啟程後筆鋒陡然一轉,寫起奇異的泰山雨景和作者登山的雨趣來了。文章先抑後揚,曲折生姿,給人以藝術美的享受。
寫泰山的文章不少,這篇散文卻另辟蹊徑。它沒有去寫“重大題材”;沒有大發“豪言壯語”;更沒有矯情、作態,“點染”什麼幽雅的詩意—它隻是寫了在“天是灰的,心是沉的”的“雨中”登泰山的情景,但它那種“雨趣”,卻給人以無盡的享受。
地下森林斷想。
張抗抗。
森林是雄偉壯麗的,遮天蔽日,浩瀚無垠。風來似一片綠色的海,夜靜如一堵堅固的牆。那就是森林,地球尚未造就人類,卻已經造就了它,植物世界驕傲的代表。
可是你,卻為什麼長在這裏?長在這陰森森,黑黝黝的幽深的峽穀。我尋找你爬上了高高的山嶺,穿過了長長的石洞。嫋嫋煙雲在我身邊飄浮,而你那充滿生機的樹梢,卻剛夠得著我的腳尖,不及山坡上小草兒高。你似乎深不見底,寬不可測,沒有人見過你的全貌。雖然你擁有珍貴的樹木,這大自然無價的財富,然而你沉默寡言、與世無爭—多麼不公平啊,你這個世上罕見的地下森林。你從哪裏飛來?你究竟遭受了什麼不幸,以致使你沉入這黑暗的深淵,熬過了那麼漫長的歲月?
那一定是遙遠的年代了。那時候這裏也許是一片芬芳的草地,也許是肥美的湖沼,美麗的大自然,萬物鼎盛。可是突然一次巨大的火山爆發,瞬息間改變了一切。狂風呼嘯,氣浪灼人,沙石飛騰,岩漿橫溢,霎時天昏地暗,山崩地裂,好像到了世界的末日……
人們不知道地球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脾氣。或許僅僅是因為它喜歡運動。嗬,聽蒼鬱的巨木在風暴中哢哢折斷,見地心的“熱血”噴射上天,氣勢之宏偉壯觀,連太陽都要肅然起敬。
然而它終於息怒了。於是一切都平靜下來。平靜了,草地變成了明鏡似的湖,昔日的湖底成了奇形怪狀的石山,它把岩石熔化成沙礫,把峻嶺劈成深淵;一切都改變了:燒焦的石頭取代了綠色的森林,黑色的岩漿覆蓋了嬌豔的野花。多麼寧靜的世界喲,萬籟俱寂,沒有百鳥啾啾,沒有樹葉沙沙……
就像那一切火山爆發後留下的痕跡一樣,在這裏,黑龍江省寧安縣境內距鏡泊湖一百八十公裏的山林裏,早已沉寂的火山留下了七個不規則的深坑,四麵均為懸崖,險岩峭立,怪石嶙峋。深處百十米,淺處少說也有三、四十米,穀底開闊,散落著萬年前山搖地動時崩塌下來的巨石。
火山製造了峽穀、深淵,卻沒有留下生命,山是光禿禿的,穀是光禿禿的,太陽依然高懸,可是山沒有顏色,穀沒有顏色……
多少年過去了,風兒把山頂上岩石的表層化作了泥土,瘠薄而細密;它又不辭辛苦地從遠處茂密樹林裏捎來種子,讓雨水把它們喚醒。坡上青翠的小苗討得陽光喜歡了,便慷慨地撫愛它們。於是,灰黑的火山石變綠了,懸崖上,山嶺間,一片鬱鬱蔥蔥,鳥兒也回來,為的是歌唱生命。
然而那幽暗的峽穀,卻依然如故。黑黝黝、光禿禿、陰森森、靜悄悄。樵夫聽得見泉水在穀底的石洞裏激起的滴嗒回聲;獵人追蹤狼嚎虎嘯。至此,除了厚厚的青苔外什麼也沒有。幾千年過去了,大自然的生命無處不在,峽穀卻沒有資格得到哪怕一株小草……
也許鳥兒掠過山崖,銜叼的草莖曾在這裏落下過草籽兒,但是草籽兒沒有發芽;也許山泉流過穀底,攜帶過幾粒花種,但是小花兒沒有長大。都說陽光是公平的,在這裏卻不,不!它沉湎於高山大川平野對它的歡呼致意,卻從來沒有走到這深深的峽穀的底部來過。它吝嗇地在崖口徘徊,裝模做樣地點頭。它從沒有留意過這陷落的大坑,而早已將它遺忘了。即使夏日的正午偶有幾束光線由於好奇而向穀底窺測,也是睥睨著眼睛,沒有幾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