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開篇便談,從深山走出來時有一種失落了什麼和獲得了什麼的迷惘。這樣一種感受我們似乎都體味過,但是卻說不清。我們常常是見了青山的滴翠與迷幻便想著一頭撲進去,撲進去了便賞玩於花鳥之間,激蕩於岩瀑之中。待捧了滿心的聲色形意歸來,便覺得丟失了許多許多。你能說得清丟失的是怎樣一種期待,怎樣一種幻想和怎樣一種迷戀?這正如當我們懷著滿心的好奇與期待撲進人生拚力擊搏的時候,我們感到的是人生的充實,是一份收獲;而當我們滿身傷痕與鮮花,滿心幸福與苦痛地反觀人生,察看著我們自己的收獲時,卻又感到一種莫名的空虛與失落。
由於歲月的流失,人生經驗的積澱,使作者終於悟出:“生命原是可以改變的,情景的感覺更可以改變。每一秒鍾我們都在汲取天地的新印象,也在摧毀舊有的印象!”生命在變,感覺在變。“變”是永恒的,普遍的。人生總是在不斷地“失落”,又不斷地“獲得”。有“失落”,又有“獲得”,這正是“變”的體現。人是不必在“失落”時悲歎“失意”的。
作者描述了那些山路漫步、巨岩停足、深澗濯身,傷懷敗葉的情懷,並把他們與迷醉於藝術和音樂和文學領域中的感覺相類。感到一種充實和空虛。那是一種融於自然,物我合一的沉迷。當你感到無我之時,便感到一種空虛;當你感到自然萬物皆為我時,又捕捉到了曠古的充實。
接著,作者又講起了曾經絮雪覆蓋聖誕之日。那是從萬物的死寂之中感受到的生命的騷動。最深刻的便是去理解海,那又是嘈動之中的沉寂。這時你所感覺到的是生命的真實內涵與虛假外殼,重疊的幻景所給你的困惑又是一個關於生命是充實還是空虛的問題。所以,正如“失落”與“獲得”相伴結,生命的“充實”和“空虛”,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人要豁達開朗,不能作繭自纏。否則,就會自尋煩惱。
作者是個塵間縲紲中掙紮的凡人,也是個在夢想魘幻中暢遊的詩人。生活之於他無不是觸點,無不發靈感,無不興對人生的思索。從對“失落”與“獲得”、“空虛”與“充實”的辨悟中,可以感受到,在“悵惘”中隱含著作者對生命的熱愛與追求。使讀者感悟到:人要不斷地去思想去感知去追索—人生也因而愈有所得,愈充實。
此文像一瓶陳年老酒,隻要你細心地品味,就能感覺到她的香醇甘冽,後味無窮,總之“山窗下”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種隻能意會,難以言講的朦朧美。
荔枝蜜。
楊朔。
花鳥草蟲,凡是上得畫的,那原物往往也叫人喜愛。蜜蜂是畫家的愛物,我卻總不大喜歡。說起來可笑。孩子時候,有一回上樹掐海棠花,不想叫蜜蜂螫了一下,痛得我差點兒跌下來。大人告訴我說:蜜蜂輕易不螫人,準是誤以為你要傷害它,才螫。一螫,它自己耗盡生命,也活不久了。我聽了,覺得那蜜蜂可憐,原諒它了。可是從此以後,每逢看見蜜蜂,感情上疙疙瘩瘩的,總不怎麼舒服。
今年四月,我到廣東從化溫泉小住了幾天。四圍是山,懷裏抱著一潭春水,那又濃又翠的景色,簡直是一幅青綠山水畫。剛去的當晚,是個陰天,偶爾倚著樓窗一望:奇怪啊,怎麼樓前憑空湧起那麼多黑黝黝的小山,一重一重的,起伏不斷。記得樓前是一片比較平坦的園林,不是山。這到底是什麼幻景呢?趕到天明一看,忍不住笑了。原來是滿野的荔枝樹,一棵連一棵,每棵的葉子都密得不透風,黑夜看去,可不就像小山似的。
荔枝也許是世上最鮮最美的水果。蘇東坡寫過這樣的詩句;“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可見荔枝的妙處。偏偏我來的不是時候,滿樹剛開著淺黃色的小花,並不出眾。新發的嫩葉,顏色淡紅,比花倒還中看些。從開花到果子成熟,大約得三個月,看來我是等不及在從化溫泉吃鮮荔枝了。
吃鮮荔枝蜜,倒是時候。有人也許沒聽說這稀罕物兒吧?從化的荔枝樹多得像汪洋大海,開花時節,滿野嚶嚶嗡嗡,忙得那蜜蜂忘記早晚,有時趁著月色還采花釀蜜。荔枝蜜的特點是成色純,養分大。住在溫泉的人多半喜歡吃這種蜜,滋養精神。熱心腸的同誌為我也弄到兩瓶。一開瓶子塞兒,就是那麼一股甜香;調上半杯一喝,甜香裏帶著股清氣,很有點鮮荔枝味兒。喝著這樣的好蜜,你會覺得生活都是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