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西山,月明星稀。
雲雁歌躺在榻上依舊未能入眠。過往舊事又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想自己當初年少輕狂,放浪行事,到頭來害了不少人,禍及親友,而時至今日,滿門血仇仍不得報,連仇人是誰都不得而知……想著想著,雙眼竟漸漸模糊。
他又想到莫采薇,這個忽然出現的女子到底是什麼人呢?她既是來殺自己的,為何遲遲不動手,難道是在待援?該不該讓她繼續跟著自己呢?
正當他將眠未眠之際,一道白影從窗邊一閃而過。房中並未秉燭,借著幽幽的月光,無法分辨,何況那人身形很快,僅僅是一閃而過,若不是他內功精湛,耳聰目敏,恐怕難以察覺。
他立馬翻身下床,跟了出去。他的輕功身法已屬頂尖,當真是踏雪無痕,趕雲追燕,放眼天下也無幾人可比。可是他追了足足一裏開外,竟似不占上風。
他正待提氣吐聲,那白影自己卻停了下來,雲雁歌向前再一縱身,落在了那白影一丈有餘的地方。
那白衣人轉過身來。
如玉的臉龐,高聳的鼻梁,炯炯有神的眸子,果然是天山孤鷹。是了,這武林各派的輕功,天山派的“幻影踏雁”雖算不上第一,其變幻莫測、奇巧輕靈也少有一種輕功可與之匹敵,何況天山孤鷹深得一代宗師清餘子的真傳,又身具三十年寒暑苦練之功呢?
“大哥,那鎮子裏的人都是拜火教的,埋伏在此要加害與你的。”盡管看不清天山孤鷹臉上的表情,但可以想見他滿臉的關切。
雲雁歌冷冷道:“那真要感謝孤鷹大俠了,區區性命,全憑在下一意而決,不勞大俠費心。”
其實,他豈非不知天山孤鷹的殷切之心。十八年前,三人義結金蘭,雖十八載未謀一麵,但兄弟相親之心,與日俱深。可是此時他身負大仇,許多舉動並非俠義之舉,江湖中無論正派還是邪派均視他為死敵,孤鷹貴為天山掌門,他又怎能將孤鷹牽扯進來。
“大哥,你……”天山孤鷹不知道怎麼說下去,聲音竟哽咽了。
“哈哈哈…”一陣邪異的笑聲從雲雁歌身後傳來,“孤鷹大俠果然不愧為一代大俠,竟冒性命之憂引得這魔頭到此,拜火四絕在此謝過了!”
孤鷹聽得出這是那瞎裁縫的聲音。
果然,一道黑影飛掠而來,手裏拿著一把鐵絞剪,正是那瞎裁縫。又是幾道黑影竄來,四人圍著雲雁歌站定,與天山孤鷹成五芒之勢將雲雁歌圍在中心。
四人都滿眼戒懼的聲色。
天山孤鷹卻笑道:“早知道啞婆娘嘴裏從無一句真話,卻沒想到瞎裁縫也是個虛言欺世之徒!換作旁人,隻怕要被你們騙到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雲雁歌是不會被騙到的了。
破廚子冷冷一笑,“說到虛言欺世,我們幾個就遠遠不及孤鷹大俠啊!”
雲雁歌此時無寸鐵在手,卻料得自己想要脫身自是不難,再者,他重出江湖之後,傷在他手下的高手實在不勝枚舉,自不會將這四人放在眼裏,是以這便喝道:“四位苦心經營,難道隻是為了在此逞口舌之快嗎?”
美嬌娘“喲”了一聲,嘻嘻道:“還真是心急人咧!”
那邊瞎裁縫卻已三枚銀針在手,“嗖嗖”一聲,三枚肉眼難以分辨的銀針分擊雲雁歌胸前膻中、鳩尾、巨闕三處大穴。
膻中乃足太陰、少陰,手太陽、少陽,任脈之會,人身氣海。鳩尾、巨闕二穴也屬人身大穴,一擊之下勢必震動心髒,衝擊肝膽,使人血滯而亡。這三枚銀針排成一豎,眼看就要打在雲雁歌身上。天山孤鷹喚聲“不好”,卻見雲雁歌身影一晃,已到了瞎裁縫近前,正是那“蓮影星移”的絕妙身法。那三枚銀針撲了個空,徑直向直線上得聾掌櫃飛去,聾掌櫃淩空一躍閃過,手中四粒算盤珠已然出手。
雲雁歌方自和那瞎裁縫拆了三招,卻聽背後又有破風之聲,一掌擊在瞎裁縫的鐵絞剪上,瞎裁縫被這一掌震得連退三步,方自站穩身形。再看這雲雁歌,竟已借著這一掌的反彈之力拔身而上。
瞎裁縫的銀針雖毒,但若論起打穴,相比聾掌櫃卻失之準頭。聾掌櫃手中一支判官筆,懷中十二粒算盤珠,專打人身要穴。要知一撒手同時打出三枚銀針雖不容易,但同時打出四粒算盤珠所用的手法更加非凡。
聾掌櫃這四粒算珠兩枚在前,分打“命門”、“靈台”兩穴,兩枚後至,位置卻偏了幾寸。是以就算雲雁歌閃動身形,剛好自己撞上後麵的兩枚算珠。這種打穴的手法,一般人別說沒有見過,簡直連聽都沒有聽過。聾掌櫃這打穴的功夫之所以敢稱為一絕,正是因為無數頂尖高手都栽在了他這一打穴手法之下。
天山孤鷹自忖以自己“幻影踏雁”的獨門輕功也是無法躲過這四枚算珠,掌心起了微汗。須知臨敵打鬥,見招拆招,瞬息萬變,縱有絕世武功,也未免有大意之處。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雲雁歌借著那鐵絞剪上得一拍之力向上一竄。聾掌櫃臉上泛起一絲獰笑,眼見自己一擊便要成功。好個雲雁歌!隻見他雙腳在空中仿佛在空中蹬了一腳,又是向上一竄,上竄之勢未盡,雙腳似又是一蹬,又是向上一竄。聾掌櫃不禁大驚失色,那四枚算珠徑直向瞎裁縫飛去。
瞎裁縫方自站穩身形,心裏還在暗暗吃驚方才雲雁歌那一掌的剛猛無儔,震得自己雙臂仍在發麻。此刻根本沒有注意那朝自己打來的四枚算珠。先到的兩枚算珠打在他的鐵絞剪上,打出了幾點火星,那力道震得他身形一晃。而那後麵兩枚算珠已打中他左右兩處期門穴,立時便不得動彈了。
啞婆娘蓮步輕移,已到了瞎裁縫身後,在他肩頭拍了兩下,方才解開了他的穴道。
這時,雲雁歌已然落地站定。
天山孤鷹剛剛著實為他捏了一把汗,若論動手過招,這四人不一定是雲雁歌的對手,但這四人各有絕學,打穴功夫和暗器毒藥均是武林翹楚。然而此刻他見雲雁歌數招之間便令四人受挫,欣喜之情早已掛在了臉上。
雲雁歌此時心裏卻是大駭,方才幾個回身,都是堪堪躲過,在使那三段上竄的“梯雲縱”時,竟一陣心慌,真力似有不濟,此刻腹中更是絞痛,丹田之氣亂湧。
天山孤鷹並未注意他的不適,朗聲道:“聾掌櫃手中判官筆,懷中算盤珠,點穴打穴從未失手,今日不想栽了跟頭。幾位不妨使出所有的暗器毒藥,將區區在下一道殺了,以免日後此事傳播開來,有損四絕威名!”
他這一番話,自是要激那四人與雲雁歌空手拆招,言語間卻又把自己和雲雁歌劃在一方,是以萬一雲雁歌有失,他出手施救,江湖中人縱然知曉了,他也有另一番說辭。
“嘻嘻,教主說此人狡猾奸詐,極難暗算,現如今看來,他不但躲得過咱的暗器,怕是連昨日服下的毒藥也傷不得他分毫了。”說話的是美嬌娘。
天山孤鷹心裏暗暗叫苦,隻因他已瞧見雲雁歌臉色有異,又因他知道這美嬌娘嘴裏向來是一句真話也沒有的。
雲雁歌心裏更苦,隻覺丹田之氣上下亂竄,一口黏稠的血早已湧出了喉嚨,隻是他憋在口中沒有吐出來而已。他自進入鎮子以來,處處小心謹慎,早已看出這鎮子有端倪,所以不僅是食物,就連洗澡水都是細心驗過的。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跛廚子嘿嘿一笑,說道:“豈不聞聰明反被聰明誤嗎?你若既喝了茶,又吃了包子,此刻說不定還就無事了。哈哈,那包子餡兒乃是漠北毒狼的肉,劇毒無比,卻無法驗明。那茶水裏乃是百花續命散,可笑你自作聰明,卻落得如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