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馬蹄聲響起,又漸漸消失在耳邊。
“喲,沒想到這位客官還是個大人物呢!那些官爺都對您畢恭畢敬的!”美嬌娘故意嗲聲嗲氣地說。
“騷婆娘你夠了,人家早就認出我們了,也早就知道我們認出他了,所以才根本不隱瞞自己的身份,你還演什麼戲啊?”右首的胖子用圍裙擦了擦擀麵杖,沒好氣地說。
天山孤鷹會心一笑,“我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美嬌娘撇了撇嘴,不再說話。
“瞎裁縫,跛廚子,啞婆娘,那這位想必就是聾掌櫃了!不知道什麼風把你們四位吹來了呢?”天山孤鷹看著賬房先生說道,他也不是個愛兜圈子的人,一口氣說出了他們的底細,他心裏自然也知道他們四個人來這裏肯定與雲雁歌有關,卻還是不免要問上一問。
“我們本就是隱居在這兒,卻不知道孤鷹掌門俠駕光臨,所為何事啊?”說話的還是美嬌娘,嬌滴滴的語氣。
“在下雖然見識短淺,卻還是知道啞婆娘倒不是真的啞巴,又恰恰知道四位乃是拜火教的高手,並不曾退隱。”孤鷹冷冷地說,他自然知道這啞婆娘不是真正的啞巴,就像聾掌櫃不是真的聾子一樣。
隻怕聽說過這四個人的都知道,啞婆娘從不對人說真話,聾掌櫃從不把外人的話當回事,全當作耳旁風。不說真話的嘴難道不算是啞巴嗎?不聽人講話的耳朵當然也就算是聾子。瞎裁縫是真瞎,不過這江湖裏的奇人異事、各派高手的武功路數,沒有人能比他認得清楚。至於跛廚子,除了一手好菜,輕功卻是很少有人趕得上他。這四人自稱“聾啞跛瞎四絕”,知情的人都知道這並非是他們真正的“四絕”了。
“蘇三公子。”瞎裁縫慢吞吞的說。他的兩隻眼睛隻剩下眼白,卻還是衝著孤鷹不停地翻動,仿佛在盯著他看一般。
天山孤鷹瞳孔一緊,他此刻方知這瞎裁縫的名聲真不是吹出來的,這麼機密的事情,他以為這江湖中知道的人不會超過五個了,除了歐陽家的小姐,他隻告訴過兩個人,還是極為信任的兩個人。這瞎裁縫極有可能還沒有見過雲雁歌,卻猜到了他的身份,著實可怕。
“什麼蘇三公子?”他卻並不想就這麼承認,他也是老江湖了,萬一對方是在誆他呢。
“當然是劍膽琴心的逍遙神劍蘇三公子了,這世上哪還有第二個蘇三公子呢?”瞎裁縫接著說道。
“蘇三公子十八年前死於太湖之役,乃是在下親眼所見,遺體也是隨先師一同下葬,他的後事乃是在下親力親為,江湖中哪裏會有一人懷疑?他十五歲名震中原,十八歲便英年早逝,武林中人更是無一不為之惋惜。各位莫要滑天下之大稽了。”縱然已有人識破了他的身份,孤鷹也是絕對不會承認的,何況是在拜火教的麵前,他必須矢口否認。
胖廚子接過話茬:“哦?如此說來,那麼現在被各方追殺的那個人的確不是蘇三公子了,想必孤鷹大俠此番到此也是為了追殺那個人的了。哼,這一次諒他插翅難逃!”
天山孤鷹聽了這話,不禁心頭一緊,按這胖廚子的意思,莫非那個人現在行蹤已露,正一步步掉進拜火教的陷阱中?可這江湖上能與他匹敵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哪怕在十八年前也隻有屈指可數的幾個,追殺他的又是誰呢?他隱隱擔心起來。
天山孤鷹把手裏的木渣塊兒扔在了地上,那是他剛才從欄杆上掰下來的,還剩下一小塊。他站直了身子,說道:“各位,在下這就要告辭了,咱們後會有期了。”
啞婆娘說道:“孤鷹大俠難道不準備出手嗎?此人凶狠殘暴,殺人如麻,七大派之中也有不少人命喪在他的手上,孤鷹大俠嫉惡如仇,想必定會為武林除此一害的吧。”
“在下門中還有要事,還要速速趕回天山,況且有幾位在,那人縱然武功再高也必當伏誅,一夜停頓,在下這便告辭了。”天山孤鷹也不再多話,轉身進屋拿起包袱便出了門去。
雲雁歌翻身下馬,把水袋擰開,“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然後把水袋扔給另一匹馬上的女人。
正午的陽光很刺眼,滾燙的沙子隔著靴子烤得腳熱烘烘的。他抬頭看馬上的女人的時候,兩隻眼睛被太陽刺得睜不開。若是此時馬上的女人對他下手,無論是暗器還是劍招,他恐怕都難免要受傷,甚至喪命。但是女人沒有,事實上,這一路上,他已不下五次在她麵前暴露了破綻,給了她偷襲的機會,可是女人一直沒有出手。這一次,他甚至不惜以生命作賭注,女人卻依然沒有出手。
“你叫什麼名字?”他不禁對這個女人產生了興趣。
女人喝了一口水,把水袋扔給了他,“我有問過你的名字嗎?”
他答道:“沒有。”
女人說:“那你為何一定要問我的名字呢?”
他低下了頭,笑了笑。說的也是,名字隻是一個代號,能代表什麼呢?想不到自己飽經世間滄桑,大起大落,到頭來卻還在乎區區一個代號。
“我們要去哪兒?”女人問道。
“前麵十裏是響水鎮,本來是準備繞過去的,現在覺得沒有必要了。”他把水袋掛在鞍邊,回道。
“為什麼?”女人一雙眸子裏似乎藏著無數的秘密,嘴裏卻似乎有無數的問題,她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有太多的好奇。
“因為你。”他淡淡地說,雙眼卻盯著女人,一雙眼睛仿佛閃著精光,“也因為我們身後的人。”
他不是第一次到響水鎮來。
鎮子的入口本來掛著一麵大旗,上麵寫著“響水鎮”三個大字,可是現在卻破爛得幾乎辨認不出字跡了,遠遠望去,鎮子裏隻有幾戶看起來還能住人的房子,其它的估計都被大風帶走了。他第一次來這這裏的時候,這裏還不是這麼荒涼的。那時候,這裏是戈壁中最重要的補給站,去往西北乃至中亞的商隊、鏢隊和遊人都要在這裏歇息補給,鎮子裏多得是客棧、酒館,甚至還有一家不算小的妓院。那家妓院的樓雖然看起來很破,但是姑娘姿色出眾。這裏靠近邊界,外族人多,後代自然也多混血。而且,這裏的姑娘沒有洛陽城裏那些姑娘的脂粉氣,一舉一動有著和西北漢子一樣的豪氣。雲雁歌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上一次他來的時候,去了那家妓院,一個晚上喝了三大壇酒,而陪他的那個姑娘也就一直陪著他,用一樣的碗對喝,姑娘不提睡覺也不提賞錢,喝到天亮兩個人竟然都沒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