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天山孤鷹所騎的白馬,乃是一等一的神駿,日夜兼程,沒有一千裏,也有八百裏,卻一直沒有追上。天山孤鷹的心裏也犯了嘀咕,莫非那個人從這戈壁灘上消失了?像十八年前從太湖之畔消失了一樣。
客棧的招牌是響水客棧。
菜包子鋪的招牌是響水包子鋪。
裁縫鋪的招牌是響水裁縫鋪。
夜已深了。
賬房先生還在算賬。
包子鋪裏的跛子還在和麵。
裁縫鋪裏的小裁縫還在油燈下裁剪布料。
天山孤鷹已經睡去了。
響水鎮往東十裏。
今晚沒有月亮。黑暗中戈壁上燃著一堆火,從遠處看隻有忽隱忽現的光。
長刀插在沙裏,沒入半尺有餘。
他仰起頭,又喝了一口酒。夜晚的戈壁灘氣溫驟降,甚至可以滴水成冰,他長長地呼出一口熱氣。
戈壁的遠處傳來長長地“嗷——”的聲音,是狼。能在戈壁上生存下來的動物很少,狼是最凶狠的一種。它們靠獵食其它動物為生,也包括戈壁裏的人,它們會等到人筋疲力盡的時候發起攻擊,或者等待人打盹兒的時候咬斷人的脖子。它們是最有耐心的獵手,它們甚至可以跟著一個人走四五天,一直走到人再也走不動了,此時它們也筋疲力盡了,但是它們會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咬斷人的脖子,用被凍得快結冰的人血來浸潤自己的喉嚨。
“戈壁上冷得很,不如一起烤烤火,再來一口燒刀子。”他的聲音低沉,略帶沙啞,卻不失威嚴。
“那真是求之不得。”從他身後的黑暗中走出了一個披著羊皮大袍的女人來,寬大的帽子遮住了額頭。
女人放下了帽子,走到他旁邊蹲了下來,把雙掌放到麵前哈了口氣,又往前伸了伸,烤起火來,也不說話。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著,一個坐著,一個蹲著。
過了很久,他問:“我們認識嗎?”
“好像並不認識。”女人很自然地答道,“不過我是來殺你的。”
他笑了笑,“為什麼還不動手呢?”
“不急,我烤了你的火,還沒有喝你的酒,還不能殺你。”女人扯了扯羊皮袍子蓋到了膝蓋上。
他把酒囊遞到了女人的麵前,女人接過去,仰頭喝了一口。
“好酒!燒刀子燒刀子,入口如刀,真是如刀子一般啊!”女人呼了一口熱氣。
女人把酒囊遞給他,他也仰頭喝了一口。
又過了一會兒。
“還不動手嗎?”他又問道。
“哼,真沒見過你這種人,巴不得別人早點來殺你似的!”
“遲早要動手,我倒是喜歡幹脆一點。”他兩眼盯著火苗,並不看那個女人。
“我卻偏偏喜歡拖延,最好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反正早晚要殺,不如多玩一會兒。除非沒有借口再拖延,否則我是一定會拖下去的。”女人此時身子都暖了,開始細細打量自己的手。
“哦?”他沒見過這樣的人,奇怪的人,“那你現在拖延的借口是什麼呢?”
“這茫茫戈壁,隻有你我二人,殺了你,我一個人豈不孤單?還是等到了一個人多的地方再殺你吧!”
他看了看女人的臉,雖不是天下無雙的絕色,卻也是閉月羞花的容貌,尤其是一雙大眼睛,睫毛長長,忽閃忽閃的,有勾魂攝魄的能力。
他不再說話,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殺氣也漸漸退卻了,剛才還對準他脖子的那些刀,此刻已從他的周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