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之後，男子終於平息下來，雙眼呆呆地望著岸邊的階石，石階側壁附著一些青苔，水麵以下的依然新綠，而水麵以上的都已枯萎。
“對了，忘記問了，兩位要往哪裏去呢？”船家發覺自己似乎多言闖了禍，半響沒有做聲，突然想起沒有問他們要在哪個渡津靠岸。
“秋葉渡。”
女子淡淡地吐出幾個字，好像生怕聲音太大打破了此時的寧靜，然後她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男子。男子隻是眼皮眨了眨。
船家聽到這三個字，轉過頭來，看了看女子，又細細打量了一下男子一番，輕輕地唉了一聲，隨後又隻剩下水花濺起的聲音。
......
“我們以後要去哪裏呢？”
“我們是時候分開了。”男子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你要到哪裏去？我不要和你分開，我不會丟下你的！”女子拽著男子的胳膊，關切地說。
“南邊。”
“可是，可是，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何苦這樣呢？你跟我回洛陽吧！”女子幾乎是在懇求。
“你聽說過一個地方嗎？在極南的天之盡頭，在海的那邊，有一個地方叫回淵，那裏大海回轉，星辰不落，日月交錯，到了那裏，時光倒轉，人可以回到從前...”男子的臉上滿是陶醉的神情，帶著幻想時的淡淡的奇異笑容。
“可，可那是...那隻是傳說啊！”女子似乎不願意說出來，那簡直是一種殘忍，因為她覺得，這可能是他活下來的唯一支撐了。
“不可能！”男子的渾身突然充滿了力量，他的牙關死死咬緊，瘦削的臉上顎骨凸起，兩隻手用力地攥緊，長時間未修理的指甲一點點嵌入手心。
“向南。”過了半響，男子從牙縫裏擠出冰冷而堅決的兩個字。
殘陽如血。
西北道，狂風大作，萬裏黃沙，遠處一道黑沙構成的煙柱直接雲天，慢慢的伸長、加粗，正在不斷地侵蝕著周圍的一切。
龍門客棧。
“莫不是十年一遇的黑風暴來了吧？”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說道，言語裏頗多擔憂，風暴一起，恐怕又要被困至少半月，那樣一來難免會有利益虧損。
“哈哈哈，”一個敞著羊皮襖的絡腮胡子大聲笑道，他啃了一大口手裏拿的羊腿，“這龍門客棧，享譽大漠數十年，就是因為它能扛得住黑風暴，有什麼可擔心的，大不了在這裏過個十天半月的，反正有酒有飯有女人，哈哈哈哈！”
這絡腮胡子言語粗俗，說的卻也在理。他們這些人幹的都是不要命的活計，這頓吃飽喝足從來不會想下一頓的著落，可能下一頓就吃不上也說不定，因為沒命吃了，自然不會擔心明天怎樣。
“這黑風暴啊，所到之處，有如摧枯拉朽，一掃而光啊，也就是這龍門客棧，硬是抵擋住了，不然有哪個人能從這風暴下活命啊！”一個留著黑髯的儒生說道。
“這位客官可說錯了！”一個夜鶯般的聲音響起，眾人紛紛循著那聲音看去。隻見一個女子，身著紅襖，披著一條錦貂披風，立在那二樓的樓梯口。再仔細一看，那女子，柳葉眉，白玉齒，黑寶石一般的眼珠，輕施粉黛，這姿色，別說是在這西北大漠，就是在吳儂軟語的江南，也絕對算得上美人。當下幾個走鏢的漢子眼神就有些不規矩了。眾人不禁都看得呆了。
“這黑風暴厲害是真，但倒也不是沒人能從風暴裏逃生啊！”女子接著說道。
“哦？這個還請姬掌櫃指教！”中年儒生拱了拱手。原來這女子便是龍門客棧的當家——當年號稱“紅綾娘子”的姬紅月，她在十年前，從中原逃到此地，在龍門客棧求得安生之所，從燒火丫頭做起，最後從老掌櫃那裏承繼客棧，生意也是越做越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