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笑：“他是個真正的富貴閑人，自然最愛描金青瓷杯，非描金繪銀的不用---隻除了給他更好的，才不致羅嗦。”
趙老爺子看我的眼神更加特別：“他不是更喜歡用玉杯古爵？”
我脫口而出：“妙玉那裏的古爵倒稱他的意，平時也隻好用些柳木黃楊之類的雕了小杯，讓他飲個精致天然罷了。”
趙老爺子看看手中的青瓷描金茶盅，想一想，眼中透出一抹玩味的神色：“你愛讀紅樓？”
我隻得點點頭---紅樓一書本就殘缺，實際發生的，又何止一個愛字了得。
他看一眼我，忽然問：“我要是紅樓中的人物，會愛喝什麼茶？用什麼茶具？”
我想一想，緩緩回答：“老爺子身份貴重，一生戎馬，是頂天立地的開國功臣。不比那些蔭襲世家的頹廢之氣---老爺子無論用什麼茶具，品什麼茶，都是理所應當，隨心而至的。”
趙老爺子微微凝神，隨即哈哈大笑，指著我說：“書中說的錦心繡口，可就是你這樣的丫頭了---怪道寶寶天天念叨你，有理啊。”
“老爺子抬愛。”
一邊趙寶寶接口說：“明鸞你別聽老爺子的，他這麼誇你，不過想著讓你多給他烹幾次茶---到底天底下真正懂得烹大紅袍的人可數不出幾個來。”
趙老爺子大笑：“你這鬼丫頭，就你話多。”
我連忙接口：“要不是見到老爺子，明鸞哪有機會接觸到大紅袍？一年統共才產幾兩，做茶藝的人，一輩子能見到它，也不算白過了。”
趙寶寶笑起來：“今天早上你是吃了多少糖，真是甜的膩死人，快別討好了，再討好下去，趙發顯得我笨嘴笨舌的，老爺子該不要我這個孫女兒了。”
自這一次，趙老爺子對我也留了心，在苑內的這幾天，時常叫了我去聊紅樓，有一回，還讓人找出一個古本《石頭記》來和我談。
其實，我自來到這個世界，根本沒有膽量拿起這部書看過半眼。就連電視劇、電影，我也從來沒有看過---人說，近鄉情怯，觸景傷情，大約就是這個意思---但既然趙老爺子問起來，也不能不答，不過是把我從前所知所見再說一遍罷了。
大約書中所寫的，到底和我經曆過的有些出入，有時一邊說，一邊就揭出一些書裏沒提到的東西來，反倒引的趙老爺子驚喜連連，一個勁說：“該你去續寫才好，該你去續寫才好。”
我微微一笑，心中苦澀---我寫？我所看到的，比書中的結局悲慘百倍，到今天，隻剩我一個孤魂在這世界裏遊蕩，有什麼可寫的？
別人的故事，總是越迭蕩起伏越好，越虐心悲慘越好，越峰回路轉越好，可真正身在局中的人，哪個願意這樣呢？
趙老爺子見我出神，也不追問，隻吩咐旁邊候著的張總說：“走的有些累，倒覺得餓了，上次吃的茉莉花味的燕窩還好，上幾碗吧，寶寶和鸞丫頭也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