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的兩天,我其實每天都想著要幫阿黃約曆鵑,自己不斷對自己說,“去約吧,做個順水人情,反正他不可能追上他,而且,反正我更不可能追上。”
但另一個說不清楚的聲音隱隱約約響起:“難道非得妥協嗎?難道非得這樣嗎?”
“我能不能勇敢一點,大聲去對曆鵑說,我愛你。”
“我能不能灑脫一點,不要這旅館了,什麼都不必再害怕,讓那些小混混和所有的麻煩見鬼去吧”……我多麼希望拋開這個小旅館,不再委曲求全。其實我心裏知道,我要的並不多,什麼大富大貴,我已經不做奢望,我隻想活得像個人樣,不必幫別人約會自己心愛的姑娘,難道,這也很難嗎?
可是,這個小旅館,就是我此刻的全部,如果說我仿佛一個蝸牛,那小旅館就是我背上唯一的殼,無法丟下,因為你不要那殼了,你就會被撕裂,流血,因為那殼已經是你身體的一部分,你離不了它了。
2008年,我三十四歲了,除了這小旅館,一無所有。
大學畢業後的歲月裏,我當過公務員,但隻是比芝麻還小的科員,作為公務員龐大金字塔體係最下麵的螞蟻,我每個月拿著那點可憐的“陽光工資”,別無所獲。
後來我辭職了,放棄了那個鐵飯碗,去尋找自己的理想,然而四處碰壁之後,才發現如今已經不是繼續譜寫創業神話的時代。我找不到我的位置,跌跌撞撞,換了十多個工作,每個工作幹了都不超過半年,有的甚至隻有短短幾天。
就這樣,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希望當公務員,因為至少穩定。而創業,人們往往隻看到成功的那一小群,卻根本不會注意那不成功的一大群。並且,一個不成功的小公務員,無非是過著普通的生活而已,但一個不成功的辭職創業者,則意味著朝不保夕,老無所依。
這種危機感隨著我歲數的增大而不斷增加,終於在我三十四歲這年,我清晰地感到自己再也經受不起折騰了。這個小旅館,是我在折騰不起的歲數裏所進行的一次創業,是我那最後的小小的蝸牛的殼。
我明白,如果我還是二十四歲,我會為了愛情放棄它。但是,在我三十四歲的時候,那種放棄的底氣,已經隨著青春和銳氣一起煙消雲散。
恰在那幾天又一件鬱悶的事撲麵而來:自從羅矮虎與我的旅館共享一個電表開啤酒廣場以來,用電量就不斷激增。第一個月,他還主動交來五十元電費意思一下,而第二個月交電費的日子過去幾天了,他卻沒任何表示。我考慮過不要這錢了,畢竟他即使給我也隻有五十,遠遠少於實際支出。但是,我如果不去要,他就會更以為我好欺負,以後還不知道會做出如何出格的事情來,因此,不要也是絕對不行的。
這個下午,阿黃和羅老師又踱到我的小旅館來玩,正好羅矮虎從我門前經過,我靈機一動,喊他一聲:“虎哥。”
“什麼事?”羅矮虎人雖然矮,並無老虎的身形,卻最喜歡別人喊他“虎哥”。
我笑著指指身邊的阿黃和羅老師,說:“我們三個正打算今晚去風城廣場的蘇格酒吧去耍,你也一起去嘛。”我這麼說,表麵上是邀他一起去,暗地裏卻是在暗示,我與阿黃羅老師他們,經常一起玩,是兄弟夥。
阿黃沒想到那麼多,很興奮地說了句:“雷哥,兄弟等你這個約會等好幾天了!”
我笑著說:“我一直記著呢,沒看我這兩天忙得不可開交啊,我聘的那個小女孩越來越不積極了,喊我再招一個換班,但這都快期末了,找人不容易了嘛。我隻好自己多頂著。”
羅矮虎見我們聊得興奮插不上話,隻好第一次對著我收起了平時那副惡臉,笑眯眯地也跟著喊了一聲雷哥,說:“雷哥啊,我今天確實抽不開身呀,領情了,下次,下次哈!”
羅矮虎轉身走了,馮小莉終於姍姍來遲,我對她說:“小莉,今晚可能要辛苦你守店守久一點,我們要出去一下。”
馮小莉有些不樂意,半天才嘟囔出一個字,“行”。
我和阿黃、羅老師走出小旅館,阿黃說:“雷哥,萬一曆鵑不去呢?”
我說:“曆鵑不去就咱們三個去,大不了我請客,反正今晚我他媽不想守這勞什子旅館了。”
阿黃說:“曆鵑去的話就我請客哈,今晚我們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