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持著黑子,已是思量了將近半個時辰。
宛初拿起手邊的茶盞,撇去茶葉,啜飲一口,卻是發現有些涼了,皺著眉頭招來侍女換了茶,才笑著道:“太後娘娘可是想不出來了?先前可是說好的,半個時辰想不出一著棋來的話,太後娘娘可就要認輸、喝了藥好好回床上歇息去的。您瞧瞧,這瑪瑙針都轉了半圈去了。”
宛初指了指放在棋盤邊的小座鍾。這座鍾是內務府的人按了外頭貢來的鍾的樣式、依據大寧的計時法子做的,三根指針上分別是用翡翠、瑪瑙和白玉做的,用金箔鑲邊,華貴精巧。翡翠針轉一圈便是一晝夜,瑪瑙針轉一圈是一個時辰,白玉針轉一圈是一刻鍾。
“且慢且慢!”太後急了,有些惱,“這麼著急做什麼!?時間還沒到呢!”
也許還是忌憚著時間的問題,太後也不敢久拖,思量片刻,將手中黑子下在中腹的某處。
宛初一見,太後這一子把周圍一片黑子的生路都堵死了,是招臭棋,便笑了起來:“太後娘娘這是要喝苦藥去了!”說著便落了子,將中腹處一大片的黑子盡數提走。
太後先是懊惱,仔細看了看棋局之後卻又笑了起來,不慌不忙地落了數子之後,說:“得意忘形了不是?哀家就說著哀家不會輸給你這個丫頭。”
原來宛初方才那一提,卻是讓中腹處膠著的戰局活了起來。因提子後留下的空位太多,白子一時半刻無法補好。黑子點了幾個位置之後,絞殺了小片白子,與外圍的黑子連合起來,廢去中腹的大半白子。原來的臭棋變成了一著“撲”的好棋。黑子贏了。
宛初“呀”了一聲,棄子投降:“太後娘娘好棋!臣妾認輸。”
太後命人收了棋盤,得意地說:“這個就叫做置諸死地而後生!”
“願賭服輸,這本《金剛經》隻能給太後娘娘了。”宛初拿過青藍手上的《金剛經》,歎了口氣。這本《金剛經》是三百年前的手抄孤本,是當時一位在佛法與書法上都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所親手抄寫,宛初費盡心思才得到了這本佛經,就是為了獻給皇太後的。
太後高興地命人接了。這時哲瑪捧了藥進來。
“主子,該喝藥了。”
太後見狀,又苦了臉,對宛初說:“你看哀家都贏棋了,不是說願賭服輸嗎?這藥……”
宛初看著太後生了一場病變得像個老小孩似的,忍不住想笑,還是忍了,哄著說:“太後娘娘可是拿了賭注了的,您瞧瞧,《金剛經》還在這裏沒收進去呢!決計沒有把藥給賴掉的道理。太後娘娘貴為國母,千金貴體,還有怕了一碗藥的不成?”
“正是這個理兒。”哲瑪笑著說道。她是太後身邊的老人了,跟在太後身邊數十年,是個說的上話的。
“太後娘娘,您瞧瞧這是什麼?”太醫最近換的藥方子裏有黃連,苦的很。知道太後是怕苦,宛初掏出來三個荷包,都鬆開錦繩,分別是一包冰糖楊梅、一包鹹話梅和一包九製陳皮。“喝完了藥就嚐嚐這個。是臣妾從外頭搜來的方子,最是解苦生津的。”
“當真?”太後半信半疑。
“比****還管用呢!”宛初笑道,“太後娘娘要是不信,等會兒喝完了藥試試不就知道了?”
“說了半天就是要哄哀家喝了這苦藥!”太後埋怨著,卻還是乖乖地喝了藥,然後揀了兩顆鹹話梅在嘴裏含著,眉頭剛剛展開一點,便見門外一個十來歲的小宮女正不住地來回踱著,不時往裏張望。
“門口那是誰呢?這麼沒規矩?拉下去賞兩嘴巴子。守門的人同例!”
宛初一聽,太後這是把吃了苦藥的氣撒到宮女身上去了,忙說:“太後娘娘,說不定是有什麼事情呢。要不,先把人叫進來問問?”
太後想想也是,便點了點頭。
那小宮女是青藍手下的人。宛初聽了兩句,神色一變,臉色凝住,也不敢瞞,上前一步。
“太後娘娘,梅婕妤的孩子……沒了。”
當今聖上子息不盛。
今上登基以來,妃嬪有孕、甚至誕下天家血脈的,前前後後也有十來個,可是要不就是坐胎不穩沒了,要不就是生下來也撐不過滿月。周德妃倒是本來有個皇子在膝下來著,可惜養到了周歲,出花兒沒了。到如今,宮裏頭隻有兩位小公主在聖上膝下承歡。
如今好不容易等來一個梅婕妤的孩子,又沒了,要說太後不痛惜,那是假的。
又驚又怒之中,太後原本就沒好全的病又重了幾成,趔趄著喘了幾下,唬得宛初和哲瑪慌忙讓人去傳太醫診視。去傳太醫的人回來卻隻帶來了一個太醫正,回稟說所有的太醫都被傳到了桃夭宮。
太醫院裏,設院判一人,正七品;太醫令二人,從七品;太醫丞二人,太醫監四人,並從八品;太醫正八人,從九品。以上便是太醫院裏能為宮中貴人診病的所有醫官,太醫監以上又稱禦醫,能為皇帝看病。在太醫正以下,還有醫師、醫工、醫生、主藥、掌固、典藥等人可稱“太醫”,卻都是沒有資格為貴人診症的,隻能為宗室、百官、女官和宮女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