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震驚。
“哢嚓”一聲,一枝含苞待放的蟹爪菊被剪了下來。
宛初鎮定地將它撿起,撚在手裏。
“還有個嬰兒?”纖指撫過花枝上那個整齊的斷口,宛初將花剪放下,又重新拿了起來,毫不留戀地將殘枝整個剪去。
未央宮。
“聖上,淑妃娘娘求見。”黃門太監尖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唔?”慕容源驚異地抬頭。印象之中宛初這個淑妃雖然像她的姑母一樣喜歡幹涉朝政,卻極少出現在未央宮。
“宣吧。”
“宣——淑妃娘娘晉見——”
慕容源遞一個眼色給周圍的侍從,示意他們都退下。
“臣妾給聖上請安。”
宛初盈盈拜倒,身後跟著端了個烏漆盤子的青藍。
“平身——有什麼事嗎?”慕容源低下頭去,繼續批閱奏章。
“臣妾見聖上近日太過操勞國事,就為聖上燉了盅參湯。”宛初笑著說,“臣妾也沒什麼別的可以為聖上做的,隻求能讓聖上無後顧之憂地專心國事。”
“放下吧。”慕容源頭也不抬地說。
麵對著明擺著的冷遇,宛初毫不在意。她轉過身,接過青藍手裏的紫砂燉盅,親自將舀了一碗湯端到桌上。
淡金色的澄澈湯液在官窯鏤花嵌金均碗裏微微搖晃,未央宮明亮的燈火映在那上麵就像是揉碎一池的星子,將它映得華彩璀璨。
掃一眼滿是奏折的書桌,移過硯台,慢慢研起墨來。
“還有什麼事嗎?”寫了幾個字,見宛初還不走,慕容源便問。
“聖上……有朝臣謀逆之事,是真的嗎?”
慕容源一頓,諷刺地說:“卿說這話,不是太可笑了點嗎?朕以為卿的耳目已經無處不在了。”
“聖上,這話,是太後娘娘問的。”
慕容源不悅了,“啪”地放下朱筆:“少拿母後的話壓人。”
宛初被這麼一塞,正要回嘴,卻想起了此番來的目的,口氣軟了下來。
“太後娘娘很憂心。”
慕容源顯然將這話理解為了皇太後想要重掌朝政。他呼吸一促,抿起唇來,攥緊了手中的朱筆。
“不勞母後掛心。請淑妃轉告母後,朕已將一切都處理好了。”
“聖上……”宛初遲疑地問,“可是要全家處斬?”
“通敵叛國如此重罪,朕沒誅他九族已經算是仁慈了!”
“臣妾聽聞……周家有個不滿周歲的嬰兒?”
“你知道得還挺清楚。”
“聖上……”宛初猶疑地說道,“稚子無辜。若連嬰兒也要狠心誅殺,隻怕會有傷聖上賢明。”
“叛國罪株連全家,乃是大寧刑律所定,豈可更改?”
“但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慕容源冷哼一聲:“婦人之仁。”
宛初的手在袖內攥緊,尖利的指甲刺進手心。
宛初顧不上避諱,急急地將子微約到桐意亭中:“為什麼會這樣?我本以為你隻是要……”
“要什麼?”子微截下她的話頭,“你不是早就都應該料到了的嗎?”
宛初想起當初抄寫的那封信的內容,倒吸一口涼氣:“你……”
“你是不是在怨我心狠?”子微冷笑一聲,“不要怨我。想要在這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手上不可能不沾點血腥。”
“那你也不必……”宛初激動地尖聲說了半句,收了聲,警惕地看看周圍,壓低聲音,“不必下此殺手吧?貶謫、流放,多少可以處置的方法?為什麼非得做出這種事情?”
“周摩是江朔的鷹翼,現在不折了他,讓江朔這隻老鷹再也飛不起來,總有一天,飛不起來的就該是我們了。”
“可是他的家人……”
“宛兒!大寧刑律上寫得明明白白:裏通外敵、犯上作亂者,族誅!隻將他全家抄斬,沒有牽連更多的人,這已經是能做到的極限了。更何況,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麼淺顯的道理,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
宛初冷冷地轉過身去:“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給他擬這麼一個罪名?”
“你以為,”子微扳過宛初的肩膀,強迫她看著自己,“除了這個,還有什麼辦法能讓聖上下定決心定他的罪?”
宛初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反駁,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宛兒。”子微歎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
園門處,鬆香色的衣裾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