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薄薄的信紙捏在手中,微微顫抖。一張是極普通的信紙,墨跡潦草,龍飛鳳舞;另一張卻是平滑雪白泛著絲光的東臨紙,筆畫有些生硬,卻意外的大氣,署名處有兩種文字並排。信都極簡短,朱紅色的大印端正地印在左側。
不需要特別仔細辨認,就可以認清署名。
無論是使用東臨紙的那一封,還是使用普通信紙的那一封,看形製都隻不過是私人信件。然而再看內容,卻全然不是如此。
越看下去,越讓人心驚肉跳。
“這……”慕容源的聲音沉了下去,“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兩張信紙上分別鈐著一個非同小可的大印。
子微輕點一下那張東臨紙:“回聖上,這一封是從青州商路上截下來的。為驗真假,臣弟命人照樣仿了一封,送到它該去的地方。結果……”
他又點一下另外一張:“結果,昨天在朱雀門附近,截獲了這一封信。”
從青州商路截下來的、用紙無比精致的,是一封感謝信。鈐在文末的是朱紅色的戎國國相大印,在雪白的東臨紙上刺目無比。
“督察寺知道這件事嗎?”
“回聖上,”子微一拱手,“為防打草驚蛇,臣弟……沒敢呈遞督察寺。”
言下之意,督察寺內恐怕也有別人的眼線存在。
“唔。”慕容源沉吟一陣,“你做得對。”
“臣弟謝聖上誇獎。”
慕容源放下信,捏得發白的指節顯示了他此刻的憤怒心情。
“昭儀!昭儀!”
芙儀匆匆進來,手上還拿著筆。她行了個禮,問:“聖上?”
慕容源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著,仿佛竭力忍耐著不要發作。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傳令下去,禦林軍……即刻捉拿大逆罪人周摩!”
禦林軍如深紅色的疾風掠出太乾門,掃過朱雀大街,將城西周府密集地包圍起來。鋥亮的盔甲映出冰冷的金屬光澤,長槍一列豎起,紅纓指天。
“你們想要幹什麼?!”
周摩憤怒地打開門,身後跟著幾個一麵怖懼的仆從。一身朱色官服嶄新挺括、一絲不亂,烏色的官帽端正地戴在頭上;往朱漆大門前一站,官威盡顯。然而此時此刻在禦林軍的長槍之前,卻多少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禦林軍統領騎在馬上,一舉長槍,“逆賊!快束手就擒!”
“你可知你在幹什麼?!”周摩厲聲問道。
禦林軍統領高聲喝道:“來人哪,給我拿下!”
十幾個禦林軍一擁而上,將周摩團團圍住。
“反了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麼?!”
禦林軍統領勒住馬頭:“奉聖上口諭,即刻捉拿大逆罪人周摩!”
他一個手勢,禦林軍的槍尖齊刷刷地指向中心。
周摩一把抽出佩刀。寒光順刀一閃,如同那根緊繃著的弦。呼吸在一瞬間停止,所有觀感都被無限放大。沒有風,世界紋絲不動。
現場忽成劍拔弩張之勢,似乎隻要一個微小的抬手,便會立刻陷入一片廝殺之中。
周摩深吸一口氣,咬咬牙,大叫著將刀揮出。槍劍相擊,禦林軍馬上將圈圍緊,槍尖密匝指向周摩。周摩發狂一般揮刀砍向禦林軍的小腹。雖有精甲保護,幾個禦林軍還是一下子吃痛得向後退去。周摩趁機打開一個缺口。
禦林軍統領見狀便將手一揮,又是十數精兵上前。那周摩不愧為征北大將,武藝高強,臂力過人,憑一己之力就與幾十個禦林軍的精銳混戰起來。大刀一挑,格開數條長槍;轉身一個掃腿,絆倒幾人;隱隱可見當年馳騁沙場的威勢。
隻見他大刀揮處,無人再敢近前。
禦林軍統領又是一個手勢。手持長槍的禦林軍忽然齊退一步,空隙處鑽出十來個深紅色的影子。赫然是新近裝配的火器營。
“開火!”禦林軍統領一聲令下,幾十條火槍一同對準天空,爆發出轟然巨響。
緊接著想起了嬰兒大哭的聲音。周摩驚愕地朝門裏望去,隻見府中女眷正哭哭啼啼地被禦林軍押出。周摩未滿周歲的幼子也在其列,九歲的長女攥緊母親的衣裾,已經害怕得哭花了臉。
周摩隻覺得火氣從胸中騰地竄起:“放了她們!”
禦林軍統領驅馬向前:“逆賊周摩!還不快棄械投降!?”
“老子說放了她們!”
禦林軍統領不為所動地一揮手。一個兵士將周摩的妻女摜到地上。九歲的女孩大哭起來。“老爺,救命!”一個小妾哭喊道。
“速速投降!”禦林軍統領一舉長槍,火器營全部將火槍指向了地上的女眷。
周摩怒目而視。他一咬牙,將刀扔到地上。
手持長槍的禦林軍立刻圍上前去,幾十支明晃晃的槍尖指著他的喉嚨。
邸報飛傳。文華殿大學士連夜擬就的聖旨全文刊載通報全國,列舉周摩一十八條罪狀。其中第一條便是“通敵賣國,圖謀不軌”。除了最初送到未央宮的兩封以外,禦林軍還在周摩府邸裏找到了幾十封蓋有戎國國相大印的書信。龍顏大怒,將周摩連同他一家上下百十口人,全部打入天牢,擇日候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