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微把紙條卷起來塞進小竹筒裏,合上蓋,拿過桌上的蠟燭,在合縫處封了一圈蠟,裝進早已放在一旁的荷包裏,遞給應聲而來的書僮,“把這個送到青墨亭去。”
“哎!”書僮脆脆地應了一聲。
花海子湖畔向來都是文人墨客的流連之地。除了來寫生、吟詠、雅集的人以外,也是常有窮書生在這裏擺攤子買丹青墨寶維持生計。
這些書生大多聚在青墨亭周圍。從距離亭子二十步開外的地方開始,便是一溜的書畫攤子,行楷草隸的書法,山水人物的畫作,或清峻或柔媚,或富麗或淡雅。遇上開恩科的年份,更是能見到來自大江南北各種流派的書畫,有自己的也有古人的。因此也常有酷愛書畫之人來此淘寶。
有時候富商大賈、達官貴人也喜歡來這裏逛。一者可以搜集幾幅才子墨寶,等那作畫之人金榜題名以後用以點綴中堂;二者,也能網羅一些個人才為我所用。久而久之,有些家境不錯的士子也會到這裏來擺攤,為的是能一博貴人們的青眼,攀個靠山。許多年前這裏曾有一段廣為流傳的佳話,說是微服出巡的文宗皇帝在這兒看中了一名德才兼備的窮書生。二人在青墨亭內談論國策,經天緯地,縱橫古今。回去以後那書生參加了恩科並在殿試上被欽點為狀元,從此春風得意,平步青雲。因了這段故事,青墨亭又有個諢名叫做“狀元亭”。
青墨亭的石階邊有個賣扇子的攤,已經在這兒擺很久了。攤主據說是個在西市開書畫鋪子的,瞅著了青墨亭書畫的商機,把空白扇子拿去給連紙筆也買不起的窮書生作畫題詩,賣得的錢與書生分賬。攤上也有些繡扇,是拿了書生們的畫稿給繡娘們繡製的,既風雅又精致,連閨秀們也喜歡遣人來買。因此,攤子的生意極好。
小安走到攤子前,裝作挑扇子的樣子。
“這位小哥兒,您要啥樣子的扇子?咱這兒有畫扇也有繡扇,隨您挑!要是沒看得上眼的,您盡管開口,咱還可以替您訂做。要啥樣兒的就有啥樣兒的。”
小安隨意拿起一把扇子,打開來:“有仙壺淑景的嗎?”
攤主一聽,眼咕嚕一轉便問:“有有有!您是要白木扇骨的還是烏木扇骨的?”
“有檀木的嗎?”
“白山的沉檀、敏州的香檀、海裏來的黃檀,您要哪種?”
“別的都不要,就要西北來的烏檀。”見已經對上了暗號,小安便說。
攤主一聽,笑眯了眼地點點頭:“哎喲喲,那可貴的很哪!”
“主子看上的東西,再貴也要。這是定金。”小安拿出一個墜著小金鈴的荷包。這次要傳的消息有兩條,一條送到西北,一條送入宮中。
攤主瞄一眼那金鈴,掂了掂荷包的重量,仿佛在掂量著裏頭的銀子:“夠了夠了,小哥兒放心,一定給您弄好!”
篤篤篤的幾聲。
“進來。”宛初放下手裏的筆。
“主子,這是尚衣局今天新送來的衣飾。”青藍身後跟著四個捧著紅漆托盤的小宮女。
每月的月頭,尚衣局都會把妃嬪們本月的衣飾用度送到各宮。下位的美人兩個人加起來才有一個托盤的東西,上位的妃子一人便有四個大托盤。若是貴為皇後之尊,甚至能有七八個托盤的用度。綾羅縐紗、綢緞錦繡,小至衣服上一個裝飾用的綴扣,大至成件的換季新衣,托盤裏的東西每月不同,總量卻是不變。
“放著吧。”
小宮女們將托盤放到桌上,然後垂手侍立一邊。宛初走過去,隨手拈出幾支新樣的絨花賞給她們,又把一方福字青花絲帕給了青藍。
聽見門再次關了的聲音,目光落到托盤裏一隻精巧的小荷包上。
撥開擺在荷包旁邊的宮花,宛初拿起那隻荷包。青花瓶、時花和流雲,是“仙壺淑景”的紋樣。
束繩上墜飾的金鈴發出清脆的細響。宛初剪下那對金鈴。
藏在荷包夾層裏的字條很快被取了出來,宛初草草看過一眼,皺著眉頭,走到一瓶ju花旁邊,手一鬆,薄如蟬翼的莎紙落入水中,用菊枝一搗,便沒了蹤影。
“青藍!”她打開門,吩咐道,“到未央宮去,請洛昭儀等會兒下了值來漢廣宮一聚。”
古話有雲宰相肚裏能撐船,按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理應器量不小,遇事波瀾不驚。可看這情形,顯然現在江朔氣得不輕。
入夜的汴坊,燈火通明。雕樓繡戶之中,貌美的女子穿著綾羅綢子,****半露,不時從樓上往下拋個媚眼。從高樓敞開的窗子裏,有時能聽到男子開懷的大笑。絲竹之樂四起,伴隨的還有女子嬌滴滴的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