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坊是雲京裏有名的花街。
坊心那棟高樓名為花滿樓,是汴坊最大的青樓。別的青樓裏或多或少會有些人醉酒鬧事,花滿樓卻沒有。據說是因為那老鴇有些後台,附近的地頭蛇都不敢來招惹。
此刻花滿樓一個裝飾華美的房間裏,酒菜滿桌,卻無人動筷,也不見有姑娘勸酒。
房裏隻有三個男人,一個坐著,兩個站著,都鐵青著臉。
“……你說說,你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江朔開始還壓低了聲音,說到後來越說越氣,聲音漸漸高了起來。
“您歇歇氣兒,喝口酒,別氣壞了身子。”其中一個站著的人端起一杯酒敬到江朔麵前,又夾了一箸百花雞絲雀舌,“您嚐嚐這個,這是這兒的大廚新做的菜,頂好吃。”
“說的就是你!”江朔怒視他一眼,一把奪過杯子,仰頭一飲而盡。“昨天你不是拍著胸口說了沒問題,啊?那今兒早上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看你這辦的叫什麼事!”
“這……本來都吩咐得好好的,下官也不知道那臭小子會突然反咬咱們一口呀……”被罵的人為難地說。
“不知道不知道,老夫把整個禦史台都交給你,你竟敢跟老夫說不知道!?識人不明就是你的錯!”江朔用力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發出沉悶的一聲響,“事兒都叫你給壞了!”
“相爺,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另一個人赫然是周摩。隻見他一碗接一碗地喝酒,臉色已經有些坨紅,“下官……咽不下這口氣!您倒是給說說,怎麼就……無端端地就把我給扯上了?就……就西北那破……事,他娘的戎崽子列兵又不是我叫的!”他踉踉蹌蹌地走到禦史台督司肅喇麵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他娘的,就……就是你們這臭文官弄的好事!”
“周大人!”江朔大聲嗬斥。
肅喇漲紅了臉:“周大人,話不能這麼說吧?蒼蠅不叮沒縫的蛋,要是您那兒沒出問題,他們怎麼誰也不揪就是找您挑刺兒?”
周摩一聽,怒發衝冠,揚起拳頭就要打下去。
“周大人!你喝醉了!”江朔一拍桌子站起來,把兩人拉開。
“就那個黃毛還沒長完的小皇帝,竟然……”周摩醉醺醺地罵道,“還任你們擺布……他娘的居然停老子的職……”
“周摩!”江朔一驚,拿起一杯酒往他臉上就潑,“你給我清醒點!管好自己的嘴巴,別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往外蹦!”
周摩無處發泄,順手抄起一個杯子就往地上摔。嘩啦一聲響,白瓷的杯子在地上開了花。唬得外頭的老鴇連忙過來敲門。“哎喲喂喲!我的大人喲,您這兒是怎麼了?沒出什麼事兒吧?”
“沒事沒事,快回去。”江朔衝外頭說道。
花滿樓常有官場上的人出入,這兒的老鴇多少是見過些世麵的,知道這些大官來喝酒的必然有不想讓其他人聽見的話,便應了一句,沒再出聲。
“摔杯子啊!繼續摔啊!怎麼不動手了?剛才不還氣勢很足嗎?怎麼一下子就都蔫下去了?”江朔踢開一塊碎瓷片,“瞧瞧你們現在成什麼樣子!堂堂朝廷重臣,現在就像個市井潑婦!”
周摩搖搖晃晃地坐下來,又賭氣地喝起了悶酒。
“憋屈的人不止你一個。”江朔撚了撚胡根,“可是撒潑也沒用。想把事情了結了,就得拿出個有用的法子來。”
“相爺,要不要把那個都汾……”肅喇臉一橫,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個劃刀的姿勢。
“相爺,讓我動手!我要親自宰了那個小兔崽子!”周摩眼睛都紅了,恨恨地道。
“都給我冷靜!”江朔冷冷地說,“現在不能動他。朝野上下,多少隻眼睛盯著呢!肅喇你管禦史台應該清楚,蘭台寺、禦史台、國子監,多少禦史學官正把那都汾當作直言無畏、剛正不阿的大英雄!他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咱們就相當於是不打自招。不急,那小子不急,等事情過了再慢慢收拾。要緊的是他背後的人。”
“那不是澹台荊?”肅喇皺起眉頭來,“那個老匹夫可不好惹啊!”
江朔“當”地把手裏的杯子放到桌上。
“不好惹,那也得惹。他‘威遠將軍’也就隻是空有個名號,連兵權都沒有。老夫十六歲上出仕,東南三年、西南一年、青州四年、西北八年,回到京畿又是苦心經營十數載,從個當初一個小小把總到如今當上宰輔。老夫在這朝堂上摸爬滾打這麼些年,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