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兒接過兩個“筆錠如意”的金錁子,興高采烈地謝了賞。
這時候遠遠地傳來一陣說話聲,周德妃眼尖,一下子瞧見了是誰。“呀,那不是淩妹妹和梅婕妤?”
淩穎和丹珠?
宛初覺得方才的興致一下子沒了。
她們怎麼走到一起了?
遠處淩穎和丹珠也看見了這邊的人,見太後也在,連忙迎上前來請安。
“今兒個怎麼就那麼人齊呢?”太後奇道,“莫不是一個兩個都約好了來禦花園散步的?”
“哪兒能呢!”宛初笑道,“烏雲把太陽給遮住了的時候,誰有心思到外麵來玩樂?可是當這烏雲散去、晴光再現的時候,大家自然都是想要出來走走的。太後娘娘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是把太後比作太陽了。太後一高興,拍拍她的手說:“就你這孩子嘴甜!”她環視周圍。慧公主領著兩個伴讀站在一邊,像三個玲瓏可愛的玉雪團子;周德妃氣色很是不錯,一身紫紅色綢*裝很是高貴亮眼;宛初穿了一身絳紅,也是極其喜慶;淩穎向來不得她歡心,可今天穿的這件橙紅色宮裝也是讓人看起來很是舒服;周圍伺候著的宮女嬤嬤們都穿上了鮮豔喜慶的顏色。唯有淩穎旁邊跪著的丹珠,一身月白,隻在袖口領邊有些酸橙柳綠的花紋,看了就晦氣,當下不喜。
年紀大了的人難免講些迷信忌諱。太後這場雖說不上什麼大病,可到底是曾經昏了過去的,病情真要說是嚴重也實在能算得上嚴重。好不容易病好,總盼著能見著一些喜慶的顏色喜慶的事情,就算是能提提精神也是好的。可這梅婕妤不知怎的竟然穿來了一身素,這不是在吊喪麼?這麼一想,太後的臉色陰沉了下去,一言不發地看著還跪在地上的人。周圍的人見太後臉色不好,都是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一個不小心被牽連進了太後的怒氣裏頭。
可偏偏就有這麼一個不怕死的。
“呀,梅婕妤這是在給誰戴孝哪?”
眾人心裏一跳,埋怨地連忙循聲望去,卻見說話的人是慧公主,登時不知道該不該鬆一口氣。
宛初一下子捂住她的嘴巴,朝丹珠笑道:“童言無忌,還請梅婕妤不要見怪。”說著便作勢要打慧兒嘴巴。
“淑妃停下!”太後沒好氣地說。“慧丫頭隻不過是在說她看到的事實!賢妃起來吧。”淩穎謝了恩站起來,看看還跪在地上的丹珠,不著痕跡地移開了一步。
太後放開周德妃攙扶著她的手,逼近丹珠一步,居高臨下:“既無國喪又無親喪,你這是在給誰戴孝啊?真是晦氣!好好兒的興致都讓你給敗光了。哀家倒要問問,你穿一身縞素在這宮廷裏頭行走到底是有何居心?”
丹珠連忙磕頭謝罪:“回太後娘娘的話,臣妾絕非別有用心。隻是今日見聖上賜下的這套衣裳許久未穿,想著不能讓聖上賜下的東西總是放在箱子裏封了塵,這才穿了出來。不知道太後娘娘駕幸禦花園,衝撞了太後娘娘,還請太後娘娘降罪!”
這話說是在請罪,可明擺著就是在說衣服是皇帝賞下來給她在宮廷裏穿的,原本就算不得喪服,她這麼穿著在宮裏頭走來走去自然無罪。太後一聽是更氣了,可丹珠這說法說得通,月白色究竟不同於素白色,宮規裏也沒有一條說不準別人在宮裏穿月白的衣裳。她隻得另找錯處,冷哼了一聲:“‘臣妾’?皇後以下,上至正一品皇貴妃,下至從九品采女,通稱內命婦;妃以上方可受臣子行禮、撫育帝嗣。這皇宮裏頭隻有皇後、皇貴妃和四妃算得上是哀家的正經媳婦。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四品婕妤,什麼時候若是未央宮的昭儀晉了位當上三品淑儀,你還得給她這個女官行禮。婕妤以下皆應自稱奴婢,你算是哪門子的臣哪門子的妾?豈有此理,真是無禮之極!來人哪,把梅婕妤拉下去,賞她二十板子!”
婕妤以下自稱奴婢,這規矩還是九嬪未成為女官之前定下來的。當時唯有九嬪以上是帝妃、可以被呼作娘娘、自稱臣妾。自從九嬪遷為女官分位、婕妤的品級從正五品升為了正四品以後,就一直有人說要把這規矩給改了,把婕妤也納入帝妃的範圍以內。隻不過在那之後後宮的掌權者一直無暇顧及這麼宮規的更改,這才沒有明文改定下來。可是在宮裏,把婕妤也視作帝妃已經是既成事實。管婕妤叫“娘娘”、讓婕妤也自稱臣妾,早已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丹珠臉色煞白。她怎麼會不知道這條規矩?隻是所有人都已經視它為無物,她在聖上麵前自稱臣妾、任憑宮女內監們叫她娘娘,從來就沒人覺得有何不妥,她也就不把這條陳舊的宮規當做一回事了。
說實在的,這條規矩連宛初也幾乎淡忘了,沒想到這時候突然被太後借題發揮地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