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好嗎?”
眼睛上方的人有著一頭層次分明的冷棕色中長發,麵容姣好,他正看著我,細長的眼眶微微上挑,眼中流轉著生動的笑意。
我遲疑地仰望他一瞬,從他的大腿上仰起身:“你哪位?”
“果然連我也一並忘了……”他喃喃自語,並伸手抓了抓我腦後的幾根翹起來的頭發“這樣,我現在的名字是莫未可,假如你嫌它拗口,就叫我莫可吧。”
我未作閃躲,眼光很快在出租車內繞了一圈:“那個人呢?我們這是去哪兒?”
“什麼人?我發現你的時候,四周圍沒有人啊。”他朝窗外張望一眼,“你想去什麼地方?我這就送你過去。”
我隨口報了個地址,想來那已是我唯一能去的地方了。他看我神遊天外,喋喋不休地道:“想想你那時真是危險,幸好我家的漁船碰巧經過那一帶,不然你餓死在島上都沒人知道。你看,我好心救了你的命,你能否也好心收留我一陣子,我想到城裏找份工作。”
我用批判的眼神重新把他打量一遍:“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白皮膚的漁民,而且你一身的藥味。”
他聽了,調笑道:“你剛才都不懷疑我一下,我還覺得奇怪呢!話說回來,我現今無家可歸,這是真的。”
眼前的翡翠郡原是所破爛不堪的孤兒院,我的整個童年幾乎在這裏度過,兒時的幾個玩伴病的病、死的死,相依至今的隻有魏羅。10歲那年張忻被孤兒院收養,他曾信誓旦旦地說,要將這兒改建成一個理想的家,隻屬於我們三個人的家……
“喂,你又在發呆了。”莫可推我一下,“你家就住這兒?好氣派呀,我果然沒有救錯人。”
我定了定神,摁下鏤花鐵門邊上的按鍵,高牆上的監控攝像頭動了一動,鐵門隨之自動敞開了。我領著莫可繞過翠綠的橢圓形草坪走到別墅正門口,抬手正欲推門,有人先我一步從裏邊打開門。
“曉。”來人給了我一個久違的擁抱,“歡迎回來。”
“阿羅,就你一個人?”我越過他的肩頭往四處一看,“他呢?”
“他不在。”他嫌惡道,一麵將我從頭到腳仔細檢查一遍,“你自己回來的?那個許曉沒對你做什麼吧?”
“許曉?”我在心底反複默念這個頗為耳熟的名字,“咦,那不是我的名字嗎?”
“他姓許,你姓徐,念起來相似而已。”
“他到底是什麼人?”
“那天你在遊艇上,我就想告訴你了,他其實是……”魏羅眼珠一轉,發現站在我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莫可,忙打住話頭,警惕道,“這位是?”
我扭頭看看莫可,他也正笑眯眯地看著我,我便向魏羅解釋道:“他是莫可,我剛認識的朋友,這次多虧他送我回來。”
“噢。”他上下打量著莫可,略有防備,“我該如何答謝你呢?莫先生。”
莫可作勢勾搭上我的肩膀:“假如您同意讓我在這裏打攪一段時間,那我感激不盡。”
三年不曾回來,我房間的擺設和離開時一樣,沒有絲毫改變。窗外遠方的碧海藍天籠罩著一層輕薄的霧氣,我打開一扇窗戶,獨自看得出神。
“曉。”魏羅推門進來,將手頭的調查報告遞給我。
我粗略地翻了翻,視線最終定格在一張相片上,相片裏的少年身穿製服,眉目俊秀,麵對照相機的樣子略帶一絲靦腆,眼神卻堅定、清亮。我仿佛透過相片看到了本人,胸中陌生的情緒像漣漪一樣圈圈漾開。
“他是薑楣?”我擱下報告,揉了揉額角,“我記得薑懷吾隻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薑少祖,二兒子薑宸。薑楣又是誰?”
“薑楣是薑懷吾的情婦所生,7年前才認回來的,他的身份一直沒有對外公開,他原本姓蘇,名曉。他的養父名叫蘇全,是一名刑警,和老婆離婚後不久因公殉職了,我猜想他的死與薑懷吾不無關聯。”
“我和薑宸認識整整三年了,三年間我從未見過薑楣,薑宸也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他,哪怕是一絲一毫。”
“他高中畢業後留學德國,半年前才回國……”他看我頭疼難忍的樣子,略停了一停,扶我到床邊坐下,“過去的事你真的都想起來了嗎?”
“車禍以前的事我都記得。”我頭靠向床柱,“之後的麼……有些混亂,我可能需要再休息幾天。”
“休息多久都沒有問題。”他動作嫻熟地幫我按揉著太陽穴,“曉,我勸過你很多次了,現在仍然希望你慎重考慮——放棄張忻吧,他想要的東西你給不了,我真怕你會把自己的性命賠進去……其實你已經這樣打算了,對嗎?”
“我的想法總瞞不過你。”我笑著卷起他垂在胸前的一縷烏絲,“你再給我一些時間吧,我的腦子亂得很……但不管我最後如何決定,你們都是我重要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