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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亮的《霞飛路》體現了電影學院學生在技術上的專業水準,鏡頭語言上毫無生澀之感,幾個漂亮的移動鏡頭酣暢淋漓地呈現了淮海路流光溢彩的華美。但影片明顯地存在著一種斷裂,作者個人的少年記憶與一個城市的記憶並沒有統一起來,男主人公對上海昔日風華的懷念與他對一個摩登女孩近乎偏執狂式的追逐之間也沒有產生某種聯係呼應。盡管女孩特立獨行的性格經曆與舊上海的不少傳奇式的人物間頗有共通之處(很像某個舊上海傳奇女性的現代版)——這應得益於作者對上海這座城市的了解和依戀——但整部影片在敘事結構上的斷裂似乎仍難以彌合。這是一部沒有野心的電影,它完全是導演青春記憶的抒發與表達,正如片頭字幕所言,它僅僅是記錄亦是紀念了一個逝去的少年時代。導演未能有效地整合這些個人記憶的碎片,使影片成了一些記憶片段的鬆散組合體。程亮對於上海這座城市有著十分執著的迷戀,他一直在堅持不懈地挖掘著這座具有神化色彩的城市獨特的地域文化。從他的《存盤》《霞飛路》等幾部影片來看,他本人也參與著“上海神話”的書寫。盡管目前他的作品與大多數描寫上海的影片一樣,有些流於表層的膚淺,僅僅是表達了這樣一種莫名的迷戀(這從那些描寫淮海路的鏡頭中明顯地滲透出來),而沒能觸及上海城市魅力的根源所在,換句話說,他還是在建構著上海的神話,而未能破解開這個神話,不過或許我們可以期待憑借他的執著會達到那一點。程亮另一個有趣的特點是他敢於表達的勇氣,在他身上看不到多少學究氣,他似乎也並不著迷於宏大敘事和抽象哲理的表達。他敢於將各種個人化的意念都用影像表達出來,不管它是否成熟。他那種意氣風發的氣勢與民間影像作者頗有相似之處。
《非線圈》和《TALK》兩個動畫片帶來了驚喜。我以為它們成功之處在於沒有單純地把動畫片作為一種電影類型,而是將其作為一種表達工具來使用。動畫片不再是小兒科的娛樂,它完全可以和真人電影一樣進行自由化的創作,甚至可以提供更廣闊的發揮空間和創造性潛質。這兩部短片都充分發揮了動畫片的特點和優勢,並融入了一般電影創作中的手法。關於《TALK》已經有了太多的評價和讚譽,這些都在今天的放映中得到了印證:兩次放它得到的掌聲都是最熱烈的。《非線圈》利用傳統動畫形象進行改造和融合,通過對《哪吒鬧海》這一經典民間神話文本的重敘進行了敘事上的實驗,它集中於對“李靖殺子”這一段落的反複再現獲得了某種解構意味,它遊戲式地將整個故事打破、拆解為碎片再加以重新組合拚裝頗具有後現代的顛覆意義。這是極富中國民族特色的動畫形象與藝術片中的探索性敘事手法的結合。這兩部影片的成功顯示出動畫技術賦予了電影表達更多的可能和自由度,尤其是對想像力的一種解放,相反,如果不是采用這種形式,恐怕不會如此動人。
《公廁正反方》像一部舞台紀錄片,整部影片在一間狹小的房間內進行,全片隻有一個鏡頭,令人很自然地聯想到《繩索》。鏡頭非常敏銳地捕捉著表演者的神情舉止,同時又保持了一定的章法,它的搖鏡頭和晃動並沒有上天入地的隨意性。影片的意趣主要在於它所拍攝的這一小話劇本身——對一個荒謬命題的荒謬辯論。演員誇張矯飾的表演,充滿對經典文本引用、學究氣和粗俗性相混合的台詞,以及其中超現實的荒誕不經的構想,令影片黑色幽默意味十足。它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強烈反感,被斥之為“垃圾”,或許創作者正是要通過對一個讓人不屑的無聊問題故作嚴肅深沉的辯論獲得一種惡作劇式的戲謔諷刺效果。我認為如果不用一種刻薄的態度來對待它的話,這無疑是個有趣的影片。事實上,我以為這種影片也代表了DV創作的一個方向——以一種輕鬆的心態自由地將一些獨特而有趣的想法影像化。在這方麵更突出的例子是胡嗎個的《生活很無趣,幸虧有高跟鞋》,對這樣的影片似乎不必以過於刻板的態度來對待。或許正是在這一點上,DV具有了強烈的後現代意味:解構電影的“神聖性”,遊戲DV,遊戲電影。這亦是DV給人以影像表達權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