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羅比,羅比……(1 / 2)

要謝幕了。是嗎,羅比?

一個朋友曾問我:如果有來世,有什麼願望?我考慮了半分鍾,說:“給我一個信仰。”這輩子或許不再可能有信仰了罷,我們這一代人都沒有——我隻有羅比,我還有羅比,那是我的心裏最接近信仰的地方。

羅比是什麼樣的人?

——憶起我高中時的國際米蘭,那幾年它的命運一如藍黑兩色般沉重。羅馬尼亞人盧塞斯庫是其間無數匆匆登場又匆匆下課的教練之一,他沒有什麼特別的,如同他的前任和後任,他們全是過客。隻是他比他的幾個前任更快地被莫拉蒂解了職,那是在接連幾場令人忍無可忍地連敗之後。可憐的人,問題並不全然出於他。尤其令人難堪的是,盧塞斯庫的解職是在一次客場告負後立即被宣布的,於是,他不會再和球員們一道乘大巴返回米蘭了。臨別時,幾乎沒有一個球員搭理他,“隻有巴喬上前與他擁抱告別”。那天在晚間新聞的體育報道,看到這一幕,坐在身旁的父親輕輕說了一句:“他是一個經曆過真正失敗的人。”

我的父親遠不似我這般對羅比的球員生涯如數家珍,他的話,是一個40多歲、閱曆甚廣的人對他所看到的、另一個人的一次自然而然的舉動的評價。是的。我的羅比,是一個經曆過真正失敗的人。他們所說的他的高貴,他的憂鬱,其實都源於此。

請不要脫口而出“喜歡他的憂鬱”,也不要隻想起玫瑰碗。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他自己的羅比,羅比不知不覺間竟分解成了若幹的意象,而他本人便是那幾個有限的概念的幹巴巴的組合:藍色、憂鬱、高貴、王子、詩人、玫瑰碗的背影、亞得裏亞海,還有馬尾,以及馬尾剪去之後。還有什麼,還有什麼呢?

還有生活。還有愛,和傷害。

有時好些日子聽不到他的消息,後來知道他是到阿根廷他的牧場打獵去了。有時聽到他和家人的消息,說前幾日安德蓮娜到佛羅倫薩去了一趟,給他們的女兒辦中學的入學手續,好像是那裏的學校比較好吧: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有一回知道他給一個牛奶品牌做廣告,在廣告裏學牛叫,“學得還蠻像的”。還有一回,很意外的,是魯豫主持的《新聞早班車》,在篇幅極其有限的體育消息中,提到了兩天前巴喬駕車和朋友外出,白色的奔馳和一輛大車擦著了,左側的前燈壞了。在兩個賽季之間的間歇,慣常的會是他去海邊休假兼治療的消息。他的右膝情況總是很糟糕,一種療法是把這一部分埋在熱的沙子裏,溫度會有五六十度,他說很難受,但是療效很好。

等等。

那時我幾乎從不上網,隻是買幾份體育報紙和雜誌。關於羅比的消息不少,也不多。我喜歡看到他的消息,倒也不很執著地去追尋。隻是耐心地等著,等著聽到任何關於他的事情。看到這些瑣事我會感到的不僅僅是開心,更多的是安寧。羅比,他就在大陸的另一端生活著,而且挺好的。生活裏有各種各樣的事情——不單單是足球而已。生活裏沒有那麼多的濃墨重彩,球場上的許多事都被無限地放大了。所有人都知道玫瑰碗那輕輕的低首,但多少人見過在之後由美國飛返意大利的飛機上,他懷中輕摟著天使般的小女兒,父女倆頭抵著頭熟睡的一幕。

球場上的偶像,無非是“玩偶”的代名詞,那是轉瞬即逝的過眼雲煙。過去存在,現在存在,將來存在的,是生活,及其中的人們。

2000年,羅比的夏天是在潘帕斯草原上打獵度過的。那是一個橘黃色的夏天,一切的躁動都彙聚於那個風車和鬱金香的國度,那是一個屬於歐錦賽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