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的興起,帶動了很多城市的繁榮,正有前文“無徽不成鎮”之說。現代學者曹聚仁說:“揚州成為世界城市,有一千五百年光輝的曆史,比之巴黎、倫敦更早。它是我們藝術文化集大成的所在,比之希臘、羅馬而無愧色。”支撐揚州繁華的基礎是什麼,是鹽務和漕運,而這兩項業務基本都由徽商壟斷,“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直到現在,揚州的說書人還有“這揚州城原是徽州殖民地”的說辭,揚州人以自己祖籍徽州而引以為榮。蘇北的儀征、淮安等地由於鹽業市場的繁榮也曾“舟楫停阜,望之隱約城郭”。徽州大學者胡適在他的自傳中寫道:“一個地方如果沒有徽州人,那這個地方就隻是個村落。徽州人住進來了,他們就開始成立店鋪;然後逐漸擴張,就把個小村落變成個小市鎮了。”
然而,正是這執中國商界四百年牛耳,造就了中國一代商業史和經濟史輝煌的徽商,其發源地——徽州,卻是一個交通不便,偏居皖南山區一隅,麵積不過一萬多平方公裏,人口充其量幾十萬的“角落之地”,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我一直在想象第一批徽州人從家鄉的大山裏走出,開始販運第一批貨物時是怎樣一種情形,怎樣一種心情,肯定沒有鄉裏鄉鄰熱情的歡送,肯定沒有闖出一片天地的豪情壯誌,也許隻是幾個毛頭小夥,揣著一點幹糧,衣衫襤褸的上路了——其實更應該是踏上一隻簡陋的竹排,心裏隻有一個信念——活下去,他們甚至不知道這一走能否回得了故鄉,想再回頭看一眼那清秀的山兒,清秀的水兒,清秀的人兒,無奈拂曉的霏霏細雨讓眼前的故鄉也是如此亦真亦幻,朦朧,陰鬱,一如前方的路途。從這時開始,故鄉已經成了他們的一個夢。
據史料記載,隋唐時期,由於北方的年年戰亂,北方人口大量遷入戰禍較少而景色宜人的徽州,致使原本就山水縈回,土瘠地狹,人口稠密的徽州到了農業不足以為生的地步,迫於人口的壓力,大批徽州人不能安於本土而隻能遊走他鄉謀生,“非經營四方絕無生治策”,於是“天下之民寄命於農,徽民寄命於商”。記得我上小學時就會背我們那一首很古老的民謠:“前世不休,生在徽州,十二三歲,往外一丟”,“少小離家老大回”,尋找幾十年不見的親人的感人例子不勝枚舉。同時,徽州本土有可供交換的獨特而豐富的資源,木材、茶葉、陶土、墨、硯等等,為徽州人經商提供了便利。非常幸運的,徽州的山是封閉的,徽州的水卻是開放的。主流新安江與率水、橫江、練江相接直通杭州,秋浦河、清弋江等流入長江,婺水等流入鄱陽湖,這種發達的水係為徽州人的向外流動和貨物運輸提供了舟楫便利,將大山叢中的徽州同外部世界開放性地連接起來。山的封閉狹隘迫使徽州人走上一條充滿挑戰與機遇的求生之路,水的開放暢達卻使徽州人的經商之路變得暢通無阻,最終使徽州的先民們義無返顧地走上漫漫天涯路。
徽商有著一個不同於其他商幫的鮮明特征:儒賈結合,官賈結合,這是研究徽商不能回避的一個問題。先說徽商賈而好儒,亦賈亦儒的傳統。曆史上徽商中精通儒學,擅長詩詞文學者不乏其人。他們中間有些是早年習儒,以後走上經商道路的;有些則是亦賈亦儒,在經商的同時,愛好文化和儒術,形成了他們“賈而好儒”的特點。珠算大師程大位兼商人學者於一身,他的學術成果流傳海外。巨商鮑廷博經商不忘習儒,終成大藏書家,他獲舉人頭銜時,已年逾八旬。曆史上,徽商教子習儒,參加科舉,十分重視子弟的文化教育。由於其資財雄厚,見多識廣,平時督促子弟攻讀儒家經典和詩文,一俟學成,即鼓勵他們參加科舉,躋身仕途。婺源人李大祈,早年學習詩文,後棄儒就賈,經營鹽業,往返於淮、揚、荊、楚之間,腰包日漸隆起。可是,他每每想起少年學業未成,不免失落,於是掏錢辦私塾,拜請名師教讀,自己也每日督促,直至公子中舉,才算了卻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