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等青春散場(1 / 2)

smarttree

今天早上,在28樓報亭,看見了diadia。一個人,安靜地整理書報,安靜地打掃。我看了她一會兒,買了份報紙,沒有多說話,離開了。報紙看不看無所謂,這不過是我想跟她接近的一個媒介。我要看的就是diadia,那個因為有了一份新工作就歡喜非常的可愛孩子,就情緒飽滿,做事情都特別帶勁的可愛孩子。

和我心中想的一樣,聰明幹練的模樣,也是安靜的。

四五年前,我也是那樣的。

然後,我去了北新,買了一隻圓珠筆。我聽見售貨員叫我“丫頭”,這至少說明我看上去還不大,不像我體會的那麼大。一聲“丫頭”叫得我心暖,於是我微笑起來,微笑著對她說話,微笑著走出商店,微笑著迎向路上遇見的每個人。

我知道,至少外表上看上去,我還是個孩子。我很經意地不讓自己看上去像已經長大了的樣子。我對朋友說,我知道這樣不好。

我老寫些青春期的感觸,老寫些過往的繽紛和飛揚。這恰恰說明我的那些洋溢的激情都停留在過去。而現在,我的日子平淡,沒有顏色,沒有熱情也沒有意義。

我這個年齡,算是停留在青春期的尾巴上,不願後退也不願邁出,無奈,不甘。我對已逝的年少時代不斷地追念,在長長的不知何日會結束的不甚激情的青春期裏慵懶拖行,所有這些都讓我覺得疲累,讓我總是懷有一種不知名的憂傷,不忍提,不忍沉默。

我以為興許隻要我揮一揮衣袖,那麼一種憂傷就會輕輕滑落。那淺薄的憂傷,那蒼白的無望。

我一直停留在校園裏,不涉世,不交朋友,沒什麼經曆,也沒什麼期待。於是,時間對我來說就像白板,漠然地永遠豎立在那裏,空洞、冷,叫我不願意看見又無法回避。一年、兩年、三年前,都和現在沒什麼區別,隻是我越發沉默,越發舍棄了一些執著,越發一點一點看著我青春的驕傲和憤怒、歡樂和恨淡下去,於是我異常懷念那些憂傷卻激烈的日子,我曾經有過的永挫不敗的優越感,連綿不絕的夢想和勇氣。

有很多比我小的孩子們,她們看了我的文章,要來認識我,要跟我分享許多那個年紀的秘密心事,父母、學業、朋友、悄悄喜歡的人,這些都是她們心裏最深的糾葛,也是我心裏無比熟悉的心境。我在十字頭的年齡裏麵也為這些惶惑,我十幾歲時的憂傷也都坦坦蕩蕩地想托襯在麵孔上、言語中、信件裏。可是現在,我卻無法生動地回應她們的不開心。是的,十幾歲最惦念的情緒就是憂傷,最執著的情感就是恨。她們激烈,她們想我也應該激烈。可我不,而十幾歲的孩子是很容易厭倦缺乏共鳴感的事的,於是她們漸漸冷了心,說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有了可以回憶的情懷和資本(可以被兜售的),興許回憶可以成為安慰和快樂。我不反駁,她們終會更加悲哀地注意到另一點:年輕和更年輕的心同樣無法溝通。

我在十幾歲的時候,比起和同齡人交流,常常更喜歡聽成年人談話。成年人的思維並不複雜,因為那裏有太多規則。而年少的心靈儲藏了太多秘密,年少的情緒太風雨無定,有時我害怕它們,我知道人們如果遠離我也是因為這個。

人們都漸漸地愈合了年少時候的淩厲和傷害,漸漸地吞下激情和夢,期待和理想,漸漸地越來越堅強,平和從容,漸漸地長成大人成為普通庸常的成年人,尤其那些很少想很少憂傷的同齡人。我不能說他們和我有什麼不一樣,每個人都有最近成長的方式,而選擇主動靠近並融入成人世界是最明智的。而直到現在我還常常讓人覺得突兀,覺得不可思議,覺得張狂又任性。我也沒有錯,就是成長的方向不一樣,不那麼機智。我隻是笨。

我想深情永遠比機智重要。

我想起淘淘,這個和我一般大,可是比我早得多融入成人世界裏的女孩。她一直保持著年少的緊張和細致,矜持和驕傲,溫暖和愛。而等到這些都受到挫敗後,她生氣,她哭,她不理任何人,任何人安撫她或是埋怨她她都不回應。她可以使沒有人了解她,可以使自己的行為和思想都充滿秘密。但她還是泄漏了一個最大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她不過撒了一個任何青春期孩子都會撒的嬌。可人們都不再容忍了,因為她已經成年,成年人已經被剝奪了撒嬌揮泄的權利。

絕望就在這裏。

如果說成長意味著從此岸到彼岸的過渡的話,我們必須及早明白一個常識,投身彼岸就意味著放棄此岸。很奇怪,有些東西即使我們拋棄了,卻仍然無法忘記。它靜靜地睡在記憶深處,冷不丁哪一天便蘇醒過來,讓我們激動一場,傷心一場,然後再次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