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赤潮岸邊話恩怨(2 / 3)

未見其人,聲音卻還是直直傳入葉昊陽和陳良才的耳朵裏。隻是這次兩個人聽清了,確實是葉雨涯的聲音。

葉昊陽徹底放鬆下來,看了看已經有了笑模樣的小陳子,抬頭盯著房梁罵道:“臭小子,晚上不睡覺跑到那上麵去嚇唬老子!剛才怎麼回事?”

一句話問完葉昊陽左等右等沒見葉雨涯理他,倒是已經回過神來的陳良才看著他吃癟咧嘴傻笑,補了一句:“傳音入耳,老爺子教的。”

葉昊陽眼睛一亮,聽這名字就知道是一門不錯的技藝。隻不過之後葉昊陽也就點了點頭,沒再問什麼,又嘟囔了一句邁開步子回房間休息去了。

陳良才目送這位葉叔回房,走到門邊蹲坐在門檻上,靜靜出神。半晌,他才輕聲道:“雨涯,這曹家不對勁。”

房頂上的葉雨涯一愣,忽地輕笑道:“原來你真的發現了。”

此時的陳胖子毫無平時大大咧咧的二傻氣質,寧靜之中居然略帶一點深沉。他抬起一隻手托住腮幫,道:“我也是晚上才察覺出一點,那倆老爺子吃飯的時候都滿臉喪氣,肚子裏不知道藏了多少苦水。我要是再看不出,就白跟在老爺子身邊這麼久了。”

葉雨涯眼前浮現出晚宴時偶爾瞥到陳良才捧著個大碗胡吃海喝一雙賊眼卻到處瞟的情景,當時還以為他在瞄著餐桌上的食物,原來這家夥是在偷偷觀察著曹家眾人的反應。

“身似雄峰,胸有錦繡。”

這八個字是葉朗山和葉雨涯閑談時評論起胖子用的。錦繡是什麼,在山裏長大從小穿獸皮粗麻布衣的葉雨涯沒見過也不知道,現在,他倒是有點明白了。

“你探聽到多少?”見葉雨涯沒有回話,胖子又問了一句。若是有人此時看到眼前無人對著空氣好像在自言自語的陳良才不知道會不會嚇到。

葉雨涯坐起來,這瓦片房子就是不如爺爺的茅草棚子躺著舒服。鬆了鬆背,小小年紀居然有骨骼交錯的哢哢脆聲響起。他隨手撿起房頂上一塊瓦礫拋了拋,道:“我懶得去打探,所以才上了屋頂,你們隻要在這房子裏就不會有事。”

十五六歲的小屁孩居然這等牛氣哄哄大言不慚,偏偏陳良才對此深信不疑。他“嗯”了一聲,笑道:“雨涯,你的本事已經超過葉叔了吧?”

啪!

一把把瓦礫塊兒抓在手裏,葉雨涯微笑道:“你也不差。”

陳胖子嘿嘿傻笑,另一隻手也托著下巴,看上去還真有那麼點天真無邪的樣兒。他輕聲道:“你說,我們都不在身邊,老爺子一個人會不會不習慣?”

葉雨涯笑笑,抬手將掌中瓦礫扔了出去,望著劃出一道軌跡的小石子很快就消失在夜幕裏,道:“院子裏那麼多藥草需要他打理,又有蘭姐姐去給他送飯陪他聊天,還有那一幫敢跟咱倆搶飯吃搶床睡的野貨們讓人不消停,他老人家可自在著呢。”

隻是這次他沒聽到下麵胖子的笑聲,過了很長一會兒,葉雨涯正奇怪著,忽然聽到陳良才略顯沙啞地說道:“以前給咱們送飯的,都是呈姑姑……”

氣氛瞬間凝固。

從小研習功法,寒冬臘月隻穿一條單衣便足矣的葉雨涯此時隻覺得遍體生寒,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陽光刺目卻讓人倍感森冷的午後。

陳良才見他許久不吭聲,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把手放下不安道:“雨涯……”

“……”

“胖子,你還記不記得爺爺經常教我們念唱的那個調子?”

聽到胖子兩個字,陳良才放下心來,道:“當然記得,老爺子說那叫《長樂謠》。”

屋頂上的葉雨涯沉默半晌,開始輕輕哼唱:

“世人最憐小兒事,喜看蓬頭伴垂髫。

世人最憶小兒時,心無掛牽樂逍遙……”

“……幾人老去應老去,幾人年少惜年少?

鬆柏無聲能長青,凡俗有情幾時茂……”

“……等閑莫道逝者苦,誰知幽冥離人笑。

解得凡胎六欲消,七情泯去魂靈照……”

哼到這兒,葉雨涯停了下來,微微自言自語道:“果真如此嗎……”

他抬起頭,在一片漆黑夜色中,帶著柔和笑意與細碎哀傷,輕聲呼喚。

“娘……”

靜悄悄的夜晚,唯有呆在房頂上的葉雨涯還在堅守,陳胖子靠著台階柱子已經在打盹了。

被陳良才一句話勾起心事,葉雨涯心緒滿滿,欲說不能。

就在他站起來想大喊幾聲宣泄一下之時,耳邊卻響起了幾處隱晦的沙沙聲。

來了!

葉雨涯瞬間伏下身來,將原先的種種雜念拋出腦海,讓自己恢複冷靜。這是個合格的修行者該有的素質。

沙沙聲越來越近,逐漸清晰,然後戛然而止。

如同貓兒一般匍匐在房頂上,葉雨涯慢慢探出腦袋,露出雙眼展開視線,向地麵望去。

大概五六十號人,盡皆黑衣蒙麵,已經將不大的院子整個包圍。

院口某個人仔細謹慎得伸長脖子想看看院子裏的情況,結果剛一露頭就借著微弱燈光看到房前台階上蹲著一個人,嚇得他趕緊縮了回來。過了一會兒發現沒什麼動靜,這黑衣人就貼著牆壁小心翼翼往裏瞅,於是就瞧見陳良才打瞌睡還強撐著大腦袋在那兒一點一點的熊樣。這個頭目樣子的家夥眼神中不由得多出一股赤-裸裸的不屑和輕蔑,對著後麵的一幫人甩甩頭,示意他們進去,自己則先踮著腳輕輕邁向困得不行的陳胖子。

走到階前,這家夥蹲下身來饒有興趣得近距離欣賞胖子小雞啄米。估計也是個童心未泯兼帶點惡趣味的混蛋,一開始他對著陳良才揮揮手,可能是想試探一下胖子是否在昏睡,但接下來這王八蛋居然上癮了,又是做鬼臉又是擼袖子,最後甚至轉過屁股在陳良才臉前銷魂地扭了起來,別說看得屋頂上的葉雨涯目瞪口呆,連周圍的一夥同伴都捂著肚子或著嘴巴,看來是被惡心到了,想吐又不敢。

這位仁兄扭了半天,見胖子還是蔫兒了吧唧不為所動,似乎有些惱怒。轉過身來就捏住陳良才的鼻子不撒手。被強製憋醒的陳良才起床氣賊大,嘴裏都囔著“別鬧”,一隻手劃拉掉對方作惡的爪子,另一隻手“呼”的一聲就扇了過去。

啪!

毫無懸念,陳良才力道不輕的一巴掌穩穩當當就扇在那混蛋近在咫尺的臉上,那個響哦,直接把遮麵巾抽飛了。

院子裏五十多票人差點把唯一露在外麵的眼睛瞪出來。

憋笑憋到肚子痛的葉雨涯幾乎要從房頂上掉下來。他算是明白了,這死胖子是在耍下麵那夥笨蛋玩呢。

似乎被響聲驚醒的陳良才揉揉眼,見一群黑衣人把自己盯得死死的,眼前還有一位捂著臉齜牙咧嘴對自己怒目相向的胡子大叔,頓時睡意全無。他蜷縮身子,“害怕”道:“你、你們是誰?要幹什麼!”

被結結實實抽了眼前一片金星的大叔“呸”了一聲,吐出一口血水,估計還帶著幾顆後槽牙,不由大怒道:“幹什麼?幹你奶奶個熊!”說罷大踏步一拳頭對著胖子砸了過去。

胖子哭爹喊娘趕緊往後躲,在亂撲騰的時候不知怎麼將一個拳頭大小的圓溜石塊給踢到大叔落腳的地方去了。

結果大叔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華麗撲街,一口啃在了紋飾華麗的石階上!

重新站起來捂著嘴巴子的大叔一臉悲憤,自己這運氣也太爛了吧,說出去估計都沒人相信。不知內情的他打定主意要把氣撒在那個小胖子頭上,張開又缺了幾顆板牙的大嘴,大吼一聲,義無反顧地繼續朝陳良才奔去,這一根蘿卜挖到死的毅力簡直可歌可泣。

胡亂砸了幾下房門,沒開。陳良才轉身靠在門上,“驚恐”地看著向他逼近的陌生人。

大叔似乎終於抓到戲弄這該死胖子的機會,陰陽怪氣配著因為缺牙而漏風的語調嘿嘿道:“跑啊!你再跑啊!我看你能跑哪……!”

這時候房門突然打開,跟著陳胖子頭頂一隻差不多跟小簸箕一般大的拳頭就衝進了大叔的視野,然後跟他的臉部做了異常親切的深層次接觸,將最後那個“去”字兒生生堵了回去。

這下可憐大叔剩下的牙齒隻能無奈得跟他再也不見了。

剩下的人們眼睜睜看著老大在空中飛出三丈遠之後在院牆上開了個人形的大洞,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

擁有這種恐怖手段的自然是能跟熊王硬碰硬的葉昊陽了。此刻應該是剛剛清醒的葉昊陽簡單披了幾件衣服,頭發散亂,光著腳丫子往門口一站,大有老子我一夫當關萬夫什麼的要麼滾蛋要麼完蛋的雄偉架勢。一夥意圖不明但肯定沒安好心的黑衣人被他駭人的氣場震懾,竟然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僵持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上啊”,黑衣人頓時受到鼓舞,紛紛吼喝著衝向葉昊陽等。葉昊陽“嘁”了一聲,嘴角下撇,帶著絲毫不加掩飾的鄙夷,渾然沒有把黑壓壓一片少說五十來號人當回事。就在他捏捏拳頭剛想給這群白癡一個永遠教訓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小兔崽子葉雨涯相當坑爹的一句話:

“假裝不敵被擒,剛才是我讓他們衝上來的!”

啥?!

葉昊陽一口氣沒緩上來差點憋出一口老血。就說剛才喊那倆字的聲音怎麼聽著這麼熟呢!媽的原來是這臭小子搞的鬼!!你說你攛掇這群笨蛋找死也就算了,還敢讓老子沒放個屁就投降?

心裏嘀咕著“回去再收拾你”的牢騷,葉昊陽回頭看了看胖子和就算在這種時刻也還是一臉不鹹不淡表情的大兒子葉雲,發現這兩人居然都點了點頭,看來都得到葉雨涯支會並且還同意了!

葉昊陽一臉晦氣,不情不願罵了一句,杵在原地動也不動,隨即就被洶湧而至的人潮淹沒了。隻是這位積威已久的車孟山霸主顯然受不了某些鳥氣,有些黑衣人似乎沒想到一招把老大修理得那麼慘的家夥上來就被他們撂倒了,完全就是紙老虎嘛,不自覺就輕視了許多。不僅拿繩子把束手待擒的三人和偷偷下了屋頂假裝躲在房中被搜出來的葉雨涯五花大綁,嘴裏還不幹不淨的對幾人動手動腳。葉昊陽身邊的一個家夥就屬於這類不怕死的,拿指頭在葉昊陽身上到處亂戳亂點不算,還敢怪裏怪氣揶揄這位脾氣虎到不行的大仙。結果在他嘴裏蹦出第一個髒字來的時候,就被葉昊陽一腳踹飛,滾到一邊跟死豬一樣哼哼唧唧爬都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