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樅給每個人倒了一小盅,又看著兩個少年道:“這個不是吃著玩的,你們年紀小,不能多吃。”
阿琿嘀咕著:“我哪裏年紀小了。”被白若溪無聲地一盯,縮了縮脖子。
桌上的海味無外乎那幾樣,倒被掌勺的單樅做得頓頓不重樣。黃花魚前一頓還是糖醋的,這一頓加了帶來的雪裏蕻鹹菜,熬成一鍋雪菜黃魚湯,湯如奶汁,用吳地方言說就是“鮮得眉毛都要掉下來”。
裙帶菜燙過後拌上海蜇絲,加了薑汁醋,這醋原本想配螃蟹吃,倒沒想螃蟹沒打到,海蜇撈了兩大朵上來。掌舵的是個熟手,戴著麻布手套,用粗鹽和明礬處理了海蜇,毒性去了餘下的也好辦。
還有銀光閃閃的帶魚,足足有四指寬,用刀刮了鱗,油煎了紅燒,肥美無比,還沒端上桌已經被所謂路人甲乙丙丁偷吃了幾塊。
單樅又從下麵的水盆子裏找到兩塊豆腐,這是掌舵的在起航前隨手帶上來的,原本是預備著解毒用的,豆腐貼身上可解蜂毒,若被海中毒物蟄了,也有同樣功效。他拿了一塊,切塊後和漁網打上來的龍頭魚燉在一起。
龍頭魚是個奇物,綿軟如豆腐,骨脆可嚼咽,一出水就死,不及時醃製就腐爛。漁民皆用大量海鹽醃製,再日曬幾次,名曰“龍頭烤”。其中龍頭烤又以寧波那處出名,有“壓飯榔頭”之稱,故而能吃到新鮮的龍頭魚乃是少有的口福。
前一頓龍頭魚掛了麵糊炸成椒鹽,這一頓豆腐與綿軟的魚肉相融纏綿,比鹹得出奇的龍頭烤都要下飯。
一頓吃完,外麵的夜幕早已降臨,海天星光一色。單樅點上油燈,豆大的燈光一跳一跳,船艙裏微亮。
白若溪抬頭望著海上升起的月亮,彎彎的一勾,照著大海沉甸甸的。他伸手指向那邊的懸崖,隻說了一個字:“看。”
懸崖背對著月亮,下麵發出了一團團瑩光,像無數螢蟲聚集在一起搖擺,襯著漆黑的海水,很是詭異。仔細一看,那一團團的瑩光也是層次分明,像一簇一簇生在木頭上的蘑菇。
殷璿和阿琿都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海中有海螢蟲,微小不可見,白日就藏在石頭的窟窿裏,夜裏發光活動。漁人路過,以為是仙品,故而以訛傳訛。”白若溪道,“你覺得它真是靈物嗎?”
一時間都靜下來,隻有海風呼呼地吹過,殷璿隻覺得時間過得好慢,他側過頭去,看到阿琿無聲地流下淚來,燈光昏暗,臉上也是糊了一片。
殷璿心裏酸得很,不由得伸手摟住了阿琿。
單樅不忍心,道:“算起來我們也和你師傅是故交,再來也欠著一份情,回陸上和你一起去黃山好不好?”
阿琿埋在殷璿懷裏,點了點頭。
殷璿出聲道:“我也去。”
邊上一直不說話的沈沉昕忽然拍了拍他的腦袋:“胡鬧,你爹知道了怎麼辦?”
殷璿低下頭,也不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