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天字號的產業都是洛清王的,按理天水茶樓出了這等事,洛清王應當是多加關照。單樅心裏轉了幾個彎,掂量了一番,覺得剛到京城來,還不知道這個王爺行事如何,最好還是別見麵了,頂好的事情就是永遠別見這個王爺,辦完事趕緊抽身走人。
這麼想著,他就心安理得地端起了酒杯,向張主事敬酒,老頭兒卻擺手笑道:“老朽年紀大了,禁不得酒,還是以茶代酒罷。”
於是喚小二換下酒,上了一壺茶,嗅了嗅茶香,是茉莉香片。老頭兒道:“北地人喜歡喝濃茶,酒樓、茶樓、客棧裏常年備著茉莉香片,倒是南地一些口味輕巧的茶沒什麼好路子,滇紅、普洱之流也是頗受歡迎的。”
單樅道:“南北口味不同,也是理應的。”他看了看菜色,北方菜口味重些,雖是大酒樓,碟子也是好碟子,但一上就是一大盆,量是極大的。因為是冬日,也免了那麼多些涼菜,先是一盆白切羊肉凍,配著小碗裏的醬。再是一份鍋燒雞,雞肉手撕下來,再回鍋燒,醬汁滲入肉裏,皮是脆的,肉是酥的。又有一碟拍黃瓜,卻是冬日裏難得的。
張主事道:“這盤子羊肉價都抵不上黃瓜,碳爐烘的暖棚子裏栽出來,市麵上一兩銀子一根,若不是皇家好氣派,誰有這等本事?”
一兩銀子一根,單樅心下暗自嘖嘖嘴,瞧了白若溪一眼,心裏掂了掂那三千兩白銀,買三千根黃瓜當飯吃也得多少日子啊!相處這麼久下來,白若溪哪裏不知道他的心思,心裏笑了笑,瞅了眼拍黃瓜上麵堆著的白花花的蒜泥,筷子還是收了收,往那碟酥炸仔魚而去。
吃了半晌,張主事提起了話頭:“大掌櫃一路辛苦,按理應當休息休息,可老朽覺得這事緩不得,還請大掌櫃見諒。”
單樅放下筷子,忙道:“張主事之前操勞,晚輩年紀輕,也沒什麼可休息的,隻望別給王爺拖了後腿方是好的。”
老頭兒點點頭,道:“白日裏說的那筆銀子,真真是有些麻煩。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老朽在這裏且說明白了。這筆銀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原是兩年前一個淮商向王爺借的,用以米價低時買辦存倉,災時獻給公家捐個名聲。那淮商與王爺以前有幾筆生意,交情還好,王爺那個時候就借了。後來淮商手上有了閑錢,還給王爺的時候幹脆當作入利銀子給了茶樓,所以賬目上才會多出這麼一筆來。”
單樅道:“這筆銀子倒是翻來覆去繞了好幾圈,解釋起來還真真麻煩,所以主事的意思是想個妥當的名目將銀子的來源給解釋圓通了。”
老頭兒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笑道:“極是。”
思量了一下,單樅試探著問道:“王爺那裏……可有什麼意思?”
老頭兒神秘兮兮地湊近了,沉吟了半晌,方慢悠悠道:“王爺沒有什麼意思。”
單樅想直接越過這老頭兒把那個洛清王拽到地上暴揍一頓。
知道從這老頭兒嘴裏掏不出什麼東西來,又要讓自己賣命,單樅認為這出生意實在是虧本到底,還不留一點肉渣,隻能自歎倒黴,亂接了人情,靠著自己那一腔不知有多少的熱血,怕是半道上就得給人當替死鬼吊了去陰曹地府會閻王去。
這場接風宴,除了菜色好些,倒真沒什麼意思了。回到房裏,單樅一張一張看著那賬目,心裏頭是哀聲載道,巴不得把那腦瓜子被門夾過無數次的前掌櫃拉過來踢上幾腳。
阿彌陀佛,未免也太暴力了點。
他扶著腦袋想了想,轉頭望向正在翻賬本看著玩的白若溪,道:“你可知這洛清王爺和哪些人交好?”
白若溪抬了抬眼皮,道:“你是問官場裏的還是那大院裏的?”
那大院裏自然是指皇家人,單樅道:“自然是大院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