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了一夜,原本想趁著敲鍾時放的鞭炮,最後也拖到了大年初一,這還是日上三竿之後的事情。白日醒來,倒也沒多少扭捏,兩人大大方方地互道早安,穿衣起身,燒水收拾,確實像一對過了十幾年日子的老夫妻。
隻是單樅心疼白若溪的身子,雖說自己其實也不太好受,但還是讓他休息,灑掃庭除的事情由自己擔當了。昨晚桌子攤得亂七八糟,來來回回幾次,將酒菜收好,抹淨桌子,灑水掃地。
爐子上燒著水,單樅用竹竿挑下布袋,從裏麵扳下一塊糯米粉,略加些水揉開,搓成長條,一塊一塊揪下來,將早已準備的黑洋酥的餡料拿出來,填進去搓成球。此時水正好開了,把湯團一個個扔下去,看著升騰的水汽中白白胖胖的團子沉沉浮浮,心裏很是滿足。
用布墊著,滿滿一碗六個大湯團,送到跟前,白若溪一愣,道:“太多了,吃不完。”
單樅笑道:“討個好彩頭,團團圓圓,六六大順嘛。”眼珠一轉,舀起一個吹了吹,湊到他嘴邊,一副哄孩子的模樣,“來,我們一人一半。”
一口咬開,糯軟稍帶韌勁的皮,細研的芝麻溢出滿嘴的香,甜到了心底。單樅看著白若溪,眼睛彎成了月亮,自己笑眯眯地啊嗚一口,咬下第二口。白若溪臉上有了難得的表情,微微挑了挑眉,要搶調羹,單樅嘿嘿一笑,放下碗湊了上去。
這六個湯團,兩人足足吃了近一個時辰。
過年照例應當走親訪友。兩人皆是孓然一人,沒什麼親友,單樅念及來杭州這些日子來李三叔和徐四娘的關照,遂準備了一些東西,和白若溪一齊去徐四娘家裏拜訪。
徐四娘見了兩人來,極是高興,嘴上連說“送的東西太過了”,看了一下,拿出幾樣來進廚房整頓飯食。李三叔一身新衣,看起來特別精神,咬著煙杆,上下打量了一番單樅,笑道:“過了年,你這小子看上去長進不少。”
單樅道:“還不是三叔教導有方。”他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去年多謝三叔教導,今年也請三叔煩勞了。”
三叔頷首:“倒是機靈,我確實沒看錯人。上下的人裏,你是可造之材。”
“大過年的,說些什麼神神叨叨的話來。”徐四娘端著盆子進來,白若溪上前幫忙,她一身墨蔥色掐金邊的新襖,髻上簪著櫻桃色通草花,看著就喜氣洋洋,“有什麼要緊的,得先吃了飯再說。”
三叔樂嗬嗬道:“是這個道理。”
過年各家的菜式都差不多,無非雞鴨魚肉之流,有一碟薺菜冬筍倒是鶴立雞群。徐四娘隻用了冬筍的嫩頭,滾刀切了下鍋,再將剁碎的薺菜倒入,勾上一點子薄芡,毫不拖泥帶水,薺菜末裹在筍塊上,如白玉翡翠,賞心悅目。
“我們這裏最不缺的就是筍,湖邊的山上不是竹林就是茶園,哪像北邊吃個筍也沒鮮嫩勁。”徐四娘笑道,“我這輩子能終老杭州,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四人小飲了些米酒,也不多,吃完飯收拾淨桌子,泡上茶說話。
三叔看向單樅道:“說到北邊,飯也吃了,我也有事與你說。”
見他的表情有些嚴肅,單樅不禁正襟危坐,道:“三叔有什麼事情,盡管說就是。”
三叔歎了口氣,道:“我們四人在此,明人不說暗話,你可知這天水茶樓是誰的產業?”
“誰的產業?”單樅摸了摸腦袋,有些糊塗,一邊的白若溪靜靜地開口道,“如果猜得不錯,怕是洛清王的產業。”
“極是。”三叔道,“不單是天水茶樓,天一客棧也是洛清王的產業。”
單樅道:“難怪都是天字打頭,起初我還覺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