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紅燭(2 / 2)

熏魚也是用青魚,切作厚片,舍得用油炸,再趁熱浸在早已調好的五香醬料裏,讓味道完全扣進去,做涼菜、砂鍋雜燴皆是不錯的。單樅最得意這個五香醬料,為了這個味道,他調了好多次,還加了一點蜂蜜進去,蘇杭浙地口味偏甜,但這種甜不重也不膩,反而很香。

兩個青瓷杯倒上米酒,兩個紅釉蝙蝠如意碗,兩雙筷子,兩人相對而坐,互相舉杯,各敬一杯,共飲一宵。

米酒甜甜的,入胃倒是溫潤不上勁,單樅道:“自家釀的酒是好的,不像外麵的皆摻了不好的作料進去,吃不得。”

白若溪頷首,道:“這個年算是真的過了。”

單樅夾了一筷菜,但笑不語,他是可以想象以前白若溪是怎麼過年的,或者說根本沒有過年的意思。旅店客棧,野外荒地,聽著其他人家鞭炮聲聲,獨自一人是何等孤寂。

他舉起酒杯,道:“既是如此,我們多幹幾杯。”

瓷器清脆相碰,如金玉佩環。外麵響起接二連三的鞭炮聲,劈裏啪啦,不絕於耳。

一如那夜的蜜酒,臉上那抹酡紅,拖曳在天邊的霞光都難以媲美。單樅看著,癡著,想著,念著,手上最後一杯酒下肚,勁道慢慢地升了上來,一絲一縷,流淌在經脈之中。

本就不該相遇,偏偏機緣巧合,這是上天的冥冥之意,還是輪回道上的坎坷?

於己於他,一切的不同都化成了相同,仿佛是夢,又不是夢。

腳下似乎踏著雲彩,他完全不能控製自己的動作,一步一步來到那人身邊,彎下腰,輕輕摟住,借著酒勁,咬上耳朵,低聲卻又清晰地把那句話說了出來。

那人的耳朵瞬時就滾燙滾燙,幾乎可以想象臉上的旖旎風光。

剩下的一切,更像是夢,然而又不是。外麵爆竹聲聲,自家的爆竹還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兩人卻不是孤零零的。

衣衫盡褪,江湖多少年,身上傷疤大大小小,在單樅眼裏分外心疼,手指慢慢滑過,連帶著那人的喘息促促。唇齒相交,那是米酒的味道,再深入下去,那是一種甜,一種說不出的甜來,猶如一盅釅茶,一開始入口的清苦,在咽喉裏一轉,又顯出那清甜來。

夜深了,紅燭的火光在屋子的一隅跳動著,燈芯一點一點燃燒,紅色的燭淚順流而下,最後在燭台上堆成了另一個小小的高台。伴隨著那一聲吃痛,燈芯劈啪一聲,綻開了花兒。

倒吸一口氣,他俯下身低低道:“若是疼,盡管叫出來。”不知何時起,聲音已然沙啞了,擁著那人,愈發覺得來之不易,勝過世間一切珍貴的寶物。

那人別過臉去,微微閉了閉眼,向上靠了靠,卻不言語,但動作早已表現出了意願。

滴答滴答,屋簷滴下一滴水,水珠越來越多,連成一串又一串,除夕的夜,下雨了。雨聲淅淅瀝瀝,屋子裏全然沒被影響,稠膩的水聲勾人心魂,還有那壓抑不住的□□,西子湖上的畫舫裏最好的絲竹之樂也比不上這一聲接著一聲。

兩人不住地吻著,擁著,緊緊地,仿佛下一刻就會消失。

夜空裏的煙花璀璨綻放,黑幕上留下縷縷輕煙,轉瞬即逝,堪比曇花的驚豔。

眼前一片空白,電光一閃,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緩下來,相互依靠著,除夕的雨夜有點冷,然而身上絲毫沒有寒意,心裏流淌著那種暖融融的溫度。

紅燭的蠟油凝成了一朵朵小花兒,結在隻剩小半截的蠟燭上,遠處響起了悠長肅然的鍾聲,那是寺裏午夜的守歲鍾,善男信女們輪流敲響,祈求來年的安康富貴。

這間小小的院子裏,不求富貴,也不求權傾,隻求平安幸福。

窗戶上隱隱透出燈光,紅色的窗花映在青石地上,拖出一抹長影。

浮生歲月長,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