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年關(2 / 2)

中午的飯菜很簡單,青菜凍豆腐湯,並一小碟醃小黃瓜。米飯悶透了,還鏟出一卷鍋巴來,單樅自小愛吃鍋巴泡糖水,遂收進碗裏,待下午餓了泡糖水吃。兩人幹了一上午,也不講究這麼多,胡嚕胡嚕填飽了肚子,收拾幹淨後喝口茶,接著幹。

午後的光景,總是讓人愛打瞌睡。單樅幫著白若溪搗芝麻,將搗細的芝麻與綿白糖拌在一起。兩人一個搗,一個拌,有一扯沒一扯地說著話,倒還算是有精神。

單樅猛然想起一件事,躊躇了一下,還是道:“有件事不知能不能說,但……就是想問問你……”

白若溪抬了抬眼,吐出一個字:“說。”

“那個……”單樅真想擰自己一把,什麼時候像大姑娘家似的扭扭捏捏了,“你和沈沉昕……仇很深?”說完後,他就後悔了,恨不得給自己倆耳光子,上次沈沉昕那種口氣,還有白若溪的頹廢,交織在一起,都讓自己在心裏頭長久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白若溪竟然沒有惱怒,而是沉默下來,思考了良久。他自來到杭州至今,心緒平靜了許多,有的時候再回顧往事,頗有種不堪回首的感覺,有些事情,隻恨身在此山中。

他搖了搖頭,像是在安撫單樅,語調平靜地說道:“沈沉昕此人,論武功略低我幾分,論心知謀略,不知高出我多少。但是,脫了身反而覺得自在。”他抬頭對著單樅微微一笑,難得的舒心和真摯,“我這樣很好。”

單樅的心一顫,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如是……極好。”

江湖之遠,廟堂之高,死後不過也是一懷枯骨,皆會慢慢泯於眾生之中,從腥風血雨中僥幸脫身而出,回望過去,已是萬幸之極了。

“他很有分寸。”白若溪繼續道,“但是我總覺得,他的那種分寸遲早會害了他。”

單樅詫異地瞪大眼睛,他是第一回聽到白若溪這麼認真地評價一個人,又聽他接著說下去:“沈沉昕很少住在教中,大部分時間夜宿在風月之地,教中明的暗的產業他都了如指掌,能夠服眾的也隻有他了。”

白若溪的眉宇之間很是淡然,完全沒有之前的極怒極悲,日子長了,也就沉澱下來了。

但求日照長晚如茶人生,不爭雲湧短晝若酒光耀。於單樅,於他,皆是如此。

單樅湊近了,不放開手,偷偷往他嘴角竊香一口,白若溪的臉登時紅起來,暗啜一口,道:“做什麼?”

“隻是覺得,這麼在杭州終老也是極好的。”單樅笑嘻嘻道,“不管在什麼地方,過好日子就是了。我這人心向不高,老爹說過一句,不是自己的求不得。”他的聲音漸漸柔緩,“如今這樣,我曾經想都沒想過,不敢求的,卻是求得了。”

白若溪道:“人生如是浮雲,以前有聽過一個老和尚說過,倒也是有道理的。”

兩人如此敞開心扉,確實暢快許多。一齊將芝麻餡全部揉好,封進罐子裏,待糯米水磨成粉後就可以包湯團吃了。單樅又將剝下來的豬油碎屑合在一塊,在鍋裏煉出油來,滿屋子又充滿了豬油的香氣,看著白花花的油塊在一汪月亮似的油裏越來越小,從鮮嫩的金色逐漸變成暗沉的金黃,仿佛生活最愜意的一刻就在於此了。

撩起油渣,他放了兩粒幹花椒進去,將豬油盛進大瓷碗裏,覆上紙,擱在外麵稍微涼一涼,就凝結成了白花花的固體,中間微微凹陷,似乎有誰偷偷摸摸挖了一塊,又看上去白白潤潤的像個月亮,或者是月亮上烙的大餅。

會不會晚上,有月亮上的野豬嗒嗒嗒跑下來,舉起蹄子刨上一塊帶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