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年關(1 / 2)

杭州不常下雪,一旦下了雪,銀裝素裹,煞是動人。蘇軾在這裏留下的,不僅是蘇堤和東坡肉,還有一首“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的絕句來。

院子裏的雜草被清理後,露出了原本應該生長的植物,幾株梅花含苞怒放,哪怕枝幹被厚厚的青苔所覆蓋,哪怕整株樹被皚皚白雪所擁抱,暗香依舊,陣陣不散。

單樅早起,抱著青瓷罐子,在院子裏轉悠,用新毛筆從花瓣上輕輕掃下雪來。一圈下來,太陽漸漸升起,雪後的薄霧也逐漸消散了,懷裏罐子的雪也積了大半,他聽見主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收起筆,往那邊走去,笑道:“你起來了?”

白若溪怔了怔,然後點了點頭,道:“我去燒水。”

“你等我。”單樅道,收起罐子,兩人一齊往廚房去。

轉眼離年關更近了,年貨加緊得辦起來。吃過早飯,單樅買了豬板油,一絲一絲撕開來,剝出豬網油和碎肉渣滓之類放在一邊,白若溪在徐四娘的鋪子裏幹這種活不少,挽起袖子幫忙,將大量綿白糖揉進去,再慢慢地讓板油和糖化為一體。

單樅洗了手,在一邊看著,心裏極是滿足,遂又打了水洗過芝麻,擱在鐵鍋裏炒得幹透,滿屋子都溢出了那種令人舒心的香氣來。用竹篾裝了待涼,自己在櫥櫃裏掏了掏,掏出一個黃銅缽來,擦幹淨後正要倒芝麻,白若溪起身道:“你且放這,我來搗。”

搗芝麻必須細,否則太粗糙的芝麻餡兒包湯團定是不好吃的,單樅點點頭,倒也沒推辭,自己淘淨糯米後放在那裏浸著,上好的糯米圓潤白胖,煮出來糯性很大,口感自然也好。眼見快到晌午,他幹脆洗了菜做午飯。

打過霜的矮腳小青菜,揀淨洗過,從廚房的窗台外麵拿進一個淘籮,上麵覆著紗布,揭開卻是五六塊凍豆腐。單樅算準了天氣,預先多買了幾塊豆腐,擱在外麵凍著,如今正好取一塊做湯。

往鍋子裏倒了一點兒油,單樅皺眉道:“差點忘了,年關得熬些豬油。”

白若溪不緊不慢地搗芝麻,道:“這碗裏的筋筋絡絡可夠了?”

單樅看了看,道:“差不多了,其實也沒別的什麼大用處,明日我往打漁的那兒去,買條烏青,正好派的上用處。”

正說著,油鍋裏冒出縷縷青煙,單樅將青菜倒進去,隻聽嘩啦一聲,滿屋子的芝麻味又摻進了蔬菜的香氣,把菜梗菜葉不斷煸炒,撒入鹽巴,火候差不多的時候再倒入清水,蓋上鍋蓋。自己再從水裏撈起化開冰渣子的凍豆腐,持菜刀切成小塊,一起放入菜湯中,任它慢慢燒著。

擦著砧板,單樅隨口打趣道:“這凍豆腐不化開了,還真是難切。說不準有些大俠就是從練凍豆腐刀法起家的。”

白若溪倒也沒惱,抬頭道:“真有此人。”

單樅一愣,有些目瞪口呆:“世上還真有凍豆腐刀法?”

“以前的淮水何家的家主,就是從為夫人切凍豆腐而練成的絕代刀法。”白若溪道,“聽聞他的刀法狠準穩,一直想切磋切磋,沒想到他兒子不喜繼承家業,當雲遊道士去了,何老頭帶著老婆出海,到了哪裏也不知道。”

這等江湖故事還從未從白若溪口中說出來過,單樅極是有興趣,掀開蓋子看了看米飯悶得怎麼樣,蓋上轉過身來,道:“這何大俠定是疼惜老婆的人,否則也不會心甘情願日日為他夫人切凍豆腐。”

白若溪淡淡一笑:“確實,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此等地步。”

兩人相視一笑,灶台上的鍋子噗嗤噗嗤吐著熱氣,單樅忙掀開攪了攪,淺嚐一口,回頭道:“你洗洗手,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