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重拾(2 / 2)

單樅站在院子裏,看著四周的景象,心尖那個酸疼,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回房拿起包袱。他花了些時間收拾細軟,將自己攢下的一百五十兩銀子換了幾張小額的銀票,再有幾罐子好茶葉,幾件換季衣裳,其餘的鍋碗瓢盆通通送給了街坊。

鄉親們知道他要走,自是要送別,東家塞件衣裳,西家塞包點心,待李三來接他的時候,單樅的包袱已經比原來整整大了一倍。

李三招呼單樅上馬,馬蹄得得得響,終究是離開了這個養他長大的鎮子。單樅在馬上回望,青山綠水共為鄰,秋雁雲霞同長天,還有那隻剩一半的茶館,低頭咬了咬唇,握緊了韁繩,再不回頭。

兩人過了前一個鎮子,又過了縣城,出了城門,到了官道上,李三把他放下馬,道:“順著官道一直走,大約一天半的腳程就能到杭州府,靠邊路上有驛站,大可歇息歇息,千萬別走岔了。”

單樅作揖道:“有勞三爺,就此別過,還不知何時能見。”

李三笑道:“你一路順風,別忘了還有我一碗茶。”

單樅點頭:“一言為定。”

李三道:“到了杭州後記得給我來信,鎮上鄉親都惦記著你。”

兩人敘別幾句,眼見太陽爬上了頭頂,互相道別,單樅背著包袱大步向前而去,李三策馬輕歎一聲,轉頭離去。

今朝相別,他日何見。

腳程真行起來,單樅不感疲倦,倒覺得輕快許多,連帶周遭的荒山野嶺在眼裏也分外美好。走了約莫半晌,手上多了幾枝狗尾巴草,一邊編著玩,一邊走,好不自在。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權當是遊山玩水,自小在山裏摸爬滾打,如今獨自一人出門遠行,有什麼可怕的?腳下步子不緊不慢,將那陰森森的古樹枯藤當作茶館外的遮陽棚。

又行了半晌,太陽漸漸往西邊滑去,卻沒看到半點驛站的樣子。單樅心說大約是自己走得太慢了,但看著逐漸昏黃的天色,思忖著走夜路太危險,便舉目四望,期望能找到一個過夜遮身之處。

果然在那邊山坳裏隱隱綽綽露出半邊飛簷來,單樅心下大喜,從懷裏拿出幾根紅絨線來,沿路綁在樹枝上,唯恐第二天失了方向找不到路。山上的路不好走,凹凸不平,崎嶇險峻,好容易走到頭,天色已然半暗了。

單樅撥開擋住視線的樹枝,抬頭一瞧,不由一抖,這是間不知有多少年沒人煙的破廟了,琉璃瓦的飛簷倒是貴氣,隻是門扇都枯朽了大半,另一邊的屋簷早已垮了。

他心說這不是貴氣是鬼氣了,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揣緊了脖子裏掛著的玉佛,默念菩薩保佑,推開了門。

門吱呀一聲剛開,隻聽轟的一聲,邊上的一扇窗戶倒了,裏頭飛出幾隻貓頭鷹來,撲棱撲棱張著翅膀往樹林子裏頭飛遠了,把單樅嚇了一跳。

再看裏麵,笑眯眯的彌勒佛半臥在香台之上,香爐倒了,香灰灑了一地,幔帳長長地拖在地上,積了一層厚灰。

單樅上去扶起香爐,手上沒香,幹脆插上幾根狗尾巴草,雙手合十念念有詞:“菩薩在上,小的行路經過,隻求個遮風擋雨,打擾了您切勿怪罪。”又拜了幾拜,遂在後麵找了處幹淨地,撿了些幹柴,升起一堆小火,從包袱裏拿出幾塊糕點,用樹枝串著略烤熱了,就著涼水吃下肚去。

天色全黑了,半輪月亮稀薄的光照進來,愈發讓破廟鬼氣森森。單樅抽掉一根柴火,讓火堆變弱些,自己拿著包袱墊著,就這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