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蹭蹭蹭加快了腳步,連跑帶蹦地急急往家裏趕去,跑到後山時方才冷靜下來,心中掂量著這些黑衣人的利害,自己冒冒然出來必定小命不保,隻是自己藏在床底下的那些家當……想到家當,心裏頭一陣疼,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背筐擱下,自己又往前幾步,躲在一塊大石後麵望著院子裏的動靜。
那幾個黑衣人身手頗為矯捷,幾個進出,院子裏已然雞飛狗跳,茶水間裏幾個葫蘆瓢被隨意地扔出來,單樅都能看到扔出來時那條優美的弧線,心裏更是疼得慌。更別提那些個板凳小桌,連自己親手用竹條編的篾子都在水井邊上打了一個轉,粘了不少泥灰。
單樅這邊看在眼裏,心尖那個一顫一顫,好像有人狠狠地在擰自己的胳膊。再瞧那些人從客房裏頭出來,其中一人手裏似乎拿著什麼東西,其他人都圍了上去。
他的心仿佛被那麼一揪,猛然想起那間客房白若溪待過,自己隻是粗粗地打掃一番,難不成……難不成有什麼東西落在屋裏被發現了?
白若溪……黑衣人……玄教……
單樅幾乎要大力地打自己巴掌了,這個腦袋瓜子,這點關係都沒發現,真是自做孽不可活!他雙手合十,朝著天上向佛祖玉帝各路打尖兒的打醬油的神仙禱告,橫豎是場禍,是禍躲不過,好歹別殃及自己的家當和自己的小命,同時暗暗發誓,今後再也不當好人去撿那半死不活躺在大街上的人了。
這個沒良心的白若溪!魔教的奸人本來就沒良心!
單樅心中暗罵,又往石頭後麵縮了縮腦袋,害怕被他們發現,鼻子尖卻嗅到了一絲木炭氣。起初還以為自己鼻子失靈了,結果木炭氣越來越重,連帶著有股淡淡的煙熏火燎。
他探頭一看,差點失聲叫起來。
那幫賊人,竟然點火燒了自己的屋子!
單樅直愣愣地看著火苗竄上屋簷蔓延及屋脊,心髒被人提起來戳了一刀再擱回去,耳邊是發現火情的鄉親們敲鑼大喊著“走水”,那些個賊人扔了火就紛紛消失不見,他卻一步也動不了了。
小時候,看著老爹一磚一瓦搭起這間茶館,自己還天真地問為什麼要搭屋子。
小時候,被那些大小子欺負,老爹一邊責罵自己不會打回去,一邊歎氣為自己上藥,自己傻乎乎地看著爹,問為什麼沒有娘親。他依舊記得很清楚,老爹的臉色那個時候,無奈又心酸,還有看不懂的滄桑。
後來,老爹教自己一些防身的功夫,自己也會毫不客氣對那些大小子報以重拳。
後來,自己識字記賬,算盤打得比當鋪的管事都快。
再後來,老爹去了,自己依舊不知道娘親是怎麼回事,一個人待在這個老爹親手搭起的屋子裏泡茶賣茶喝茶。
而現在……單樅死死地握緊了拳頭,鼻子酸得很,他一步一步走到屋子跟前,聽著火苗劈裏啪啦和水做最後的掙紮,聽著王伯和李三的大吼,還有王家小胖子咿呀咿呀的叫聲。
老爹不讓做靈牌,說這間茶館就是自己的寄托了。
他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燒得全黑發朽的木板,筆挺挺地跪了下去。
邊上是李三大叫著“單小子你怎麼了”,還有鄉親們的潑水聲。
孩兒不孝,毀了您的基業。
單樅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伏在地上,已然起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