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張溫幹巴巴地重複著皇甫嵩的話,表情很是尷尬與吃驚,他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皇甫嵩看了一眼張溫,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目前是白身而拘束:“知不可勝,則守。”
這話一出,董卓、孫堅都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皇甫嵩。
皇甫嵩的話很直白:既然如今羌兵氣勢洶洶,明知道主動出擊打不贏,那還打出去幹什麼?老老實實守住陵園不就好了。
張煌也感覺十分意外,因為在他的印象中,皇甫嵩是屬於進攻十分強烈的名將,不過仔細想想皇甫嵩曾在長社防守了潁川黃巾足足兩個月,他倒也釋然了。
這次的會議,本來按照資曆他是沒有資格參與的,但是皇甫嵩出於為了培養他侄子皇甫儷的念頭而將後者帶在身邊,董卓自然也是有樣學樣。而對此帳內的其餘幾位大人物也沒有什麼異意,畢竟他們也有些欣賞這個叫做“張繡”的小將,唯一遺憾的是這樣的年輕俊傑錯誤地跟隨了野心勃勃的董卓。
但不管怎麼樣,像這種場合,張煌與皇甫儷隻能聽,不能開口。不過這也使得張煌有機會近距離地觀察皇甫嵩,看看他在用兵上究竟有怎樣的獨到之處。
見張溫看著自己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皇甫嵩猶豫了一下,最終做出了解釋。
“所謂守者,知己者也。知己有未可勝之理,則我且固守,待敵有可勝之理,則出兵以擊之,無有不勝。”
皇甫嵩的解釋毫不出人意料,無非就是防守反擊而已,哪怕是張煌也能想到,問題在於提出這個大戰略後將怎麼去實施,那才是張煌想要偷師的。
但沒想到的是,還沒等到皇甫嵩說出具體的戰術,蕩寇將軍周慎卻提出了異議。
“未戰而怯,滅殺士氣。主帥大人初掌軍,未嚐一戰便欲固守,豈不長敵逞凶氣焰、滅我軍士卒的士氣?”
很顯然,周慎是主張主動出擊的,因為大漢軍方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在挽回曾經被張煌撕掉的臉麵。
皇甫嵩聞言皺了皺眉,沉聲說道:“明知不可敵而敵人,殊為不智!”
周慎一聽整張臉漲得通紅,拍案怒道:“未曾交戰,孰能輕言勝敗?”
“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若知勝理,則攻之;不可勝,則守之。不知彼、不知己,貿然出擊,庸將所為!”皇甫嵩看了一眼周慎,淡定地作出反擊:“必敗無疑!”
“皇甫義真!”周慎拍案而起,怒指皇甫嵩氣地渾身發抖,但是礙於皇甫嵩的身份,他最終還是強忍了怒氣,咬牙切齒地罵道:“敗軍之將,也配誇誇其談!”
說罷,他重哼一聲,竟率先離開了。
什麼情況?
摸不著頭腦的張煌在旁是看得一頭霧水,心說皇甫嵩與周慎不都是大漢軍方的人麼?怎麼關係這麼緊張?
他哪裏知道,大漢軍方也分很多派係,這些派係中曆代屬邊關守將地位最高,其中的代表勢力就是雁門太守、護羌校尉、度遼校尉等等,關內、關中的將軍們地位就稍次一些,而南方的將領地位最次。
這種地位上的高低直接影響兵權,影響麾下士卒編製的多寡,以及朝廷每年撥給的軍餉。而眾所周知,軍隊是最缺錢的,有時候為了錢給士卒發軍餉,主將都不得已知法犯法,私下與國內的商賈、甚至是外族人進行交易,軍械交易、戰馬交易,甚至是私奴的交易,這種不光彩的事,在邊關絕對是屢見不鮮、杜之不絕。
正因為如此,軍方內各派係的關係其實並不融洽,再加上當今大將軍何進似乎有打算合攏軍方兵權的念頭,這就使得軍方內的種種矛盾更加激化。
毋庸置疑,大將軍何進若是想要掌控軍方,除了需要鏟除的便是京師同為外戚的競爭者董家,還需要打壓一下北地的皇甫家,除非皇甫家願意支持他。
不過皇甫家的政治路線向來不偏不倚,隻向天子與朝廷效忠,何進想要得到皇甫嵩的支持,說實話有些困難。
董卓摸著胡須在那一臉的若有所思。他在思考是不是要聽從李儒的建議,跟大將軍何進再走得近一些。畢竟董卓在軍方的名聲並不好,況且在京師內又沒有什麼根基,若是能傍上大將軍的高枝,這對他來說那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倘若皇甫嵩願意投入大將軍何進麾下,那麼他董卓隻能老老實實地繼續經營隴西,畢竟他就算再驕傲也不會盲目地認為自己比皇甫嵩更優秀,更會得到大將軍的青睞;但若是皇甫嵩拒絕了大將軍的好意,那麼,當他董卓前往投靠大將軍的時候,大將軍必定會表現出十足的歡迎。
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原本打算再坑一坑大漢軍方的董卓忽然發現眼前有一個絕佳的機會,隻要他在這場征討中表現出色一些,相信大將軍何進在拉攏皇甫嵩未果的情況下必定會對他表現出足夠的善意。
不過在此之前嘛,還是先取得言語權再說。
撇了一眼蕩寇將軍周慎的那個空蕩蕩的席位,董卓沒有再說什麼。
雖然周慎與皇甫嵩的矛盾不關他的董卓的事,但是不可否認,董卓並不認為周慎那種貪功冒進的做法會有什麼成效,雖然這個態度其實代表著天子以及朝廷的總體態度。
在董卓看來,皇甫嵩所提出的防守反擊的總體戰略是準確無誤的,但問題是主帥以及副帥,甚至是背後的天子以及朝廷,他們不一定會支持這種看似消極的戰略方針。
主動出擊的大方向擺在麵前,再說什麼都是沒用的,因此董卓很識趣地沒有辯論。他覺得需要一場無可厚非的大敗讓天子與朝廷中的大佬們清醒清醒,讓他們認識到戰爭並不像他們所想象的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