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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曆史過去了以後,後人要徹底解開文物之謎,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我們今天有很多物品,讓一千年以後的人來認識,肯定很困難。比如手機,可能一千年後的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麼,說不清是幹嗎用的。人家肯定說:"你們當時溝通怎麼這麼麻煩啊,還拿一個東西。我們現在腦子裏一想,幾千裏以外的那個人就知道了。"所以,當一個東西消亡以後,就非常難確認了。
古文中最難學的是名詞,不是動詞。當某個東西消亡以後,它的名詞就無解了。比如我們過去洗衣服,家家都有一個搓衣板,現在歲數大的人一看就知道:這不是搓衣板嗎,誰不認得啊?而當洗衣機出現以後,搓衣板的命運就不好了,現在家裏有搓衣板的很少了。過一百年以後,拿出搓衣板,很多人就會說:"這是什麼啊,一棱一棱的,幹嗎用的?是不是刑具,罰跪用的啊?”
關於鈞窯的新問題
這些年,鈞窯的問題又開始變得複雜。先是有外國學者,還有台灣學者提出異議,認為官鈞這部分陳設瓷為明初永樂宣德時期燒造。理由是造型,尤其六方花盆造型與同時期青花瓷有共通之處。加之與這些類似的殘片出土時又發現一隻雞心執壺殘器,而雞心執壺是明初典型器,以此類推,官鈞應產生於明初皇宮。
這就有兩個問題要解釋。一、以前定為宋鈞窯時,出土過一隻宣和通寶錢範,錢範就是鑄錢的模子,這件證據證明鈞窯為北宋時期。但最近又有學者認為,此錢範有後世偽造之可能,這就使問題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這好比一個殺人鐵案,殺人的凶器突然不能證明是凶手所執,那麼案子的定性就可疑了。二、明代《宣德鼎彝譜》中記載:"內庫所藏,柴、汝、官、哥、鈞、定,名窯器皿。"明確記載鈞窯。如此時鈞窯為新燒,這個記錄也有問題,或這個判斷有問題。古往今來,收藏就一直麵臨這些鬧心的問題,你剛剛買回一個宋鈞窯,正得意呢,專家宣布為明初的,你煩不煩?
所以說,想收藏就一定要有承受力,沒有承受力的人最好不要涉足,進來也是麻煩。對於我們,宋鈞也好,明鈞也好,都是文物。物是人非,許多事情說不清楚,那就慢慢等待,總有一天能有辦法說清。想清這一點,就想清收藏的樂趣了。
我買的鈞窯
鈞瓷是給我印象最深的一個東西。我買的第一件藏品是一件用鈞瓷殘片鑲成的掛屏。20世紀30年代的時候,河南禹縣鈞窯的窯址被發現,大量外國人都湧去,包括德國人、日本人,都去搶這個殘片。當時有"家有萬貫,不值鈞瓷一片"之說。鈞瓷的殘片可以打磨後,鑲在腰帶上,顯示我特有錢。現在是把腰帶鍍上金,鑲上翡翠,那時鑲一塊鈞瓷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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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20多歲第一次碰見鈞瓷,真的不知道它是什麼,就覺得這個東西很漂亮,一片一片的,每片上麵都有紅色,那紅又不是正經的紅。後來我就把這套鈞瓷掛屏買回去了。這個故事可能很多人都知道。
當我對鈞瓷有所了解的時候,我就不滿足於殘片了,想買整器。20世紀80年代,有一回我在香港逛古玩店,碰到一個店主。那個店主也是一時性起開的店,並不是祖傳的手藝。一時性起開店呢,東西就會來源紛雜,他自己判斷力有限,所以買家很容易在他那裏撿到便宜。我當時一進去,那個人就認出我,說:"您又來了?我這兒有一個新淘的東西,怎麼樣?"我一看,是一個鈞瓷花盆,底下有很多支燒的痕跡。因為怕瓷器在燒造過程中塌底,就要把它支起來燒,燒好後會留下痕跡。這花盆下麵的痕跡都被打磨過,店主看到打磨的痕跡,有點兒二乎,覺得這個東西比較新。他拿這個東西的時候,我心裏也嘀咕,我嘀咕什麼?我知道這花盆是真的,就想怎麼說服他便宜地賣給我。我說:"你看,這打磨的痕跡多新,這東西可能不怎麼老。"那人也說:"我也拿不準,我買的也不貴,你加點兒錢就可以拿走。"後來我就買到那件東西了。
回來以後,我就找出台北故宮藏鈞瓷的一本書,去對照背麵。很多官鈞的背麵,都有類似的打磨痕跡,過去不注意的時候,你很容易忽略這一點。我當時一對那本書,就高興了。我一看,那痕跡恨不得都是一個人打磨出來的。當你不買這種東西,不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說一百遍你都記不住;碰到問題的時候,你一下就記住了,記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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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很大程度上都是一種常備,你不能等到用的時候現學,除非他給你時間,讓你先回去看兩天,人家等著你。如果你一出門,東西就賣給別人了,這時就比較麻煩。所以一定要知識常備,運用恰當。過去有一句老話"藝不壓身",就是這個道理。
定窯概況
五大名窯現在剩下最後一窯,定窯。定窯排得靠後,應該說是有一定原因的。因為到了北宋晚期,定窯受到一定的排擠。但是從燒造的年代來看,定窯實際上是老大。汝、官、哥、鈞四窯都是北宋晚期才開始燒造的;定窯則在北宋的早期,甚至五代時就開始燒造了。乾隆皇帝比較喜歡定窯,他有200首詩詠瓷器,其中詠定窯的詩就有30多首。
定窯窯址在河北曲陽。曲陽是石刻之鄉,盛產漢白玉,人民英雄紀念碑四周的浮雕就是曲陽人民捐的材料,曲陽人民雕的。這種雕刻手藝是祖傳的,從某種意義上講,定窯會受到影響——定窯瓷器帶有刻工。我想曆史上很多工藝會相互影響,比如定窯早期工藝中的浮雕,更趨向於石雕的效果,與它後來的陰雕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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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窯是底下刻"官"字最多的瓷器。我們看到的北宋定窯,大量底下刻一個"官"字,表示是官方製造的,都是北宋前期,還沒有到宋徽宗呢。
宋代五大名窯中,定窯與其他四窯不同,它是白瓷,那四個都是青瓷。那四大名窯裏,除了極個別的以外,都不動雕工。汝窯和鈞窯有個別的一兩件有過雕工,但都不成功,雕的是什麼都看不清楚。其他四大名窯都以釉色作為表現形式,隻有定窯是以紋飾作為表現形式。直接原因是因為定窯的釉麵非常薄,而其他四窯的釉麵非常厚,所以定窯可以用刀來雕刻,體現它的紋飾之美。南宋時期,北方是金代,定窯就開始出現模製,不動刀了,直接用模子,為的是提高生產量。定窯在曆史上的地位非常高,有的記載將定窯排在了前麵,如明代謝肇的《五雜俎》:"柴窯之外,定、汝、官、哥,皆宋器也。"他把定窯僅排在柴窯之後。
宋代燒造白瓷比燒造青瓷難度高。白瓷提純的過程,今天已經不是問題了,但在一千年前,是極大的問題。工匠想盡辦法去除雜質,讓它呈現真正的白色。但我們看到定窯的白不是純粹意義的白,還是帶有牙白色。所謂牙白色,就是這種顏色。從陶瓷史上講,北齊就有白瓷。但那個白瓷今天看來還有點兒發青。瓷器追求白的過程,不是突然一天就變白了,是一點一點變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