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也緊緊的抱住了他。
忽然。
四五六顫動了一下。
然後把她抱的更緊了。
“為什麼不是我?”
過了很久,四五六終於開口了。
他的話,把汝叨叨問蒙了。
說實在的,其實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這一切似乎都隻是在某一瞬改變的,但卻又不知道,到底是在哪兒。
見汝叨叨沒有回答,四五六有些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一點點鬆開了手。
“回去吧,我會沒事的。”
汝叨叨看著他,她已經很久沒有那麼近距離的看過他的臉了。
她忽然覺得,這張臉,在這幾天裏忽然變得很蒼白,很疲憊,讓人有種很不健康的感覺。
汝叨叨不由自主的伸手撫上了他的臉:“為什麼要這樣為難自己呢?火狄不是已經死了嗎?”
汝叨叨的話,瞬間擊中了四五六的心髒。
他的表情有些扭曲,卻不知道怎麼回答。
汝叨叨看著他:“是因為他死前的話,所以讓你到現在還無法自拔嗎?”
四五六忽然眼中出現了憤怒,仇恨,以及許許多多複雜的情感。
他看著汝叨叨,忽然笑了起來:“死的那麼幹脆,真是便宜他了。”
“忘記吧,忘掉仇恨,放過自己。”
四五六看著汝叨叨,一直看到她的心中。
瞬間變得非常的冷酷:“你不是我。”
汝叨叨感覺到四五六的情感變化:“對,我不是你,所以我不知道你到底經曆了些什麼,也不知道這一切對你來說有多麼的重要,可是,你覺得現在你這樣,還是原來我認識的那個你嗎?”
四五六很無情的忽然站了起來。
也不管汝叨叨在那一瞬差點失去平衡摔下去。
汝叨叨見他站在簷前,不由的冷笑了一聲:“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有比你更可憐的人,你用得著那麼自哀自憐嗎?”
四五六依然隻是回答:“你不是我。”
“對,我不是你,所以我無法理解你從小對你父親的仇恨,可是,這其實根本就沒有意義是不是?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卻時時刻刻牽動著活人的內心,這又算是什麼呢?你不要那麼幼稚了好不好。”
“你不是我!”
“曾經,我也經曆過這些,心心念念的要打敗一個家夥,然後,忽然有一天,就在我以為我可以超越他的時候,他卻發生意外死掉了,我覺得自己的人生瞬間失去了目標,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做?覺得以往那麼多年的努力,都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麼。可是,這一切都很幼稚!活著隻是為了自己,而不是為了別人!”
四五六忽然轉過頭,看著汝叨叨:“你可以走了。”
汝叨叨卻一點都沒有理睬他的話,繼續道:“你覺得你爹爹原本是火家家族,可卻放棄了這一切,讓你和娘親受苦,所以你恨他。你覺得你爹爹明明有能力在放棄了這一切後給你們過上好日子,可他卻沒有這樣做,反而還在不斷的‘折磨’你,所以你很很他。你覺得你終於可以超越你爹爹了,可他卻說自己隻是被歲月打敗的,所以你不服,可他卻沒有給你更多的機會就自殺了,所以你憤怒,所以你很他。”
“夠了!”
“不,還沒夠,你不理解這一切,你覺得,他自殺就自殺了,起碼在這之後,你還可以帶上娘親過好日子,可是娘親竟然卻為了這有一個很過分的男人而殉情了,所以你恨他!”
提到四五六的娘親,四五六整個忽然朝汝叨叨走了一步。
“你懂什麼?”
汝叨叨看著他:“是,我不懂,但我羨慕你。”
四五六一時間有些無法明白汝叨叨的話。
“我嫉妒的發狂,你竟然還有那麼愛你的父母,可是我,我卻什麼都沒有!我就連恨他們的機會都沒有!”
四五六看著汝叨叨,似乎在消化她話中的意思。
接著,他笑了起來:“哈,這算什麼?愛我?你是在開玩笑嗎?”
汝叨叨忽然從口袋裏拿出一份她藏了好久的資料:“這是之前從影九這裏拿來的,我一直都想給你看,現在終於找到機會了。”
汝叨叨說著,把那份羊皮卷交到了他的麵前:“裏麵的東西,我沒有看過,隻是聽影九簡單的說了幾句,具體是什麼,你自己看吧,如果不想看,那就丟掉吧,反正放我這裏也沒用。”
說完,汝叨叨就走了。
四五六站在屋簷上,手中拿著那卷東西,忽然把它丟的很遠:“誰想看這個東西。”
可是,在汝叨叨走了很久之後,他在屋簷上站了很久很久。
最後,還是把那份剛被他丟掉的東西撿了回來。
然後就這樣展開了。
火隨,火家第一代家主。
身形盜術的最強之人,至今無人超越。
傳聞在與火狄的戰鬥中失敗後,退出火家遠離江湖,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
調查情況如下:
火隨,原名公孫浩,雲親王次子,善詩文,由於為小妾所出,因此在王族內地位不高,也不曾任職受封。
齊穆戰亂前,與眾文人墨客上書朝野,整頓朝綱,以防被卷入國度站長,卻受到當時各大勢力集團的阻撓,最後一眾才子被迫害,史稱“四五事件”,作為首眾,被發配出國,永不錄用,剩餘六首眾被集體腰斬。
而後,混跡江湖,於各派習得武藝,並融會貫通。
數年後,齊穆被卷入戰亂,在當時雲親王的死諫下,開始聚集各大盜用於戰亂。
由於被招募的大盜有****。公孫浩化名狄浩進入盜者的隊伍,並與各大盜結識。
在戰亂中,公孫浩不慎患上咳血之症。
在木家前家主木江的幫助下,咳血之症治愈。
賊王死後,公孫浩再次改名火隨,並與火家第二任家主一起建立的火家,其中以火隨為首腦。
不久後,火隨的咳血之症複發。
連夜被送往木家,帶了足足三個月,都沒有再出現。
三個月後,江湖上開始傳聞火家家主與第二把手不和的消息。
一個月後,兩人於秘密之所決鬥。
然而,事實並非傳聞那樣,整個比試以火隨壓倒性的實力結束。
接著,火隨再次咳血,並且昏倒。
十天後,火隨帶著懷有身孕的妻子遁世。
隨後誕生一子,當時火家第二任家主在場,欲起名為火安,等他長大後,需繼承火家。
卻被火隨拒絕,改名四五六,並拒絕與火家的一切來往。
開始獨自一人訓練其子。
期間為了壓製咳血之症複發,火隨以毒物相克。
二十年後,與其子相決鬥,敗,死於自殺。
而後,其妻為了掩飾其體內的毒素,焚屍並殉情。
看完這一切,四五六隻覺得整個腦子都空掉了。
“咳血之症”
“以毒物相克”
在自己眼裏那麼強大的那個人,竟然時時刻刻都活在絕症之中。
這怎麼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其妻為了掩飾其體內的毒素,焚屍並殉情”
這就是娘親自殺的原因嗎?
實在太可笑了!
可是,下一刻,四五六卻不知為何,眼睛濕潤了。
他忽然回憶起那個男人對自己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兒子,你很棒……”
這是那個男人第一次叫自己兒子,也是那個男人第一次肯定自己。
四五六似乎又一次回到了那天。
似乎在動手前,那個男人把什麼東西給藏進了衣襟之中,那是咳過血的帕子嗎?
那個男人多次在馬上就要贏的時候忽然住手,四五六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老了,所以速度和應急能力變弱了,可是,那不是因為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而無法完全控製身影嗎?
一切的一切,都在四五六的眼前重新上演。
原本那些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尅是一點點的浮現了上來。
他回憶著和那個男人一切生活的日子,回憶著娘親總是鬱鬱寡歡的表情,這並不是因為他們的日子過的苦,而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時時刻刻都會死去嗎?
是的,就是這樣,所以,在那個男人終於死了的時候,她沒有哭,甚至早就預料到了這點。
甚至都把自己給騙了。
四五六忽然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死死的咬著牙齒,不讓眼淚掉下來。
原來,一切的真相竟然是這樣嗎?
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錯了嗎?
都是自己誤解了嗎?
四五六抓著羊皮卷的手指關節都發白了。
他睜大了眼睛,可是卻抑製不足的流下了眼淚。
他就這樣保持著這個動作,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隻是無聲的淚水,就這樣一滴一滴一滴的掉了下來。
眼神是虛無的,表情是漠然的,可隻有眼淚是不會騙人的。
它就這樣一滴滴一滴滴的掉在地上。
彙聚在一起,留下一片水墨畫。
汝叨叨站的很遠,她隻能看到四五六一個並不分明的輪廓。
可她卻似乎可以感受到此刻四五六的內心。
她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這個男人,也許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父愛。
隻是,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沒有明白,隻是一廂情願的去恨著那個這樣深愛著自己的男人。
而那個男人,卻也在不斷的加深著他對自己的恨。
一個男人,要怎麼樣,才能在這整整二十年的時間裏,麵對自己最重要最愛的孩子,卻一直都想盡辦法讓他恨自己,最後讓他來打敗自己。
四五六也許已經明白到了他父親那份被掩藏如此之深的愛。
可是,卻已經再也無法再看到他了。
也許,此刻他很懊悔。
他會想,自己為什麼當初要那麼恨他。
也許他會想,自己為什麼不早一些明白這一點。
也許,他會想,為什麼曾經沒有好好珍惜過這份親情。
也許,他會想很多很多。
可是,現在,一切都隻能在回憶裏彌補了。
四五六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好像他隻是一塊石頭一般。
汝叨叨在很遠的地方就這麼注視著他。
卻什麼也幫不了。
夜很深了。
四五六沒有任何要移動自己的舉動。
汝叨叨也早已覺得自己的腿麻了。
忽然,身後一人拿來一個披肩,係在了她的身上。
“很晚了。”
公孫仁波說著,假裝著自己根本就沒看到遠處的四五六。
汝叨叨轉過頭,臉上還帶著淚痕。
公孫仁波看著她,伸手把她攬進了懷裏,淡淡的說了一句:“傻瓜。”
汝叨叨抓著他的衣服,又想哭了起來。
公孫仁波就這樣任由著她把眼淚擦在自己的身上。
朝遠處的四五六看了過去。
他不由的苦笑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的推開汝叨叨:“不哭了,好不好?”
汝叨叨點了點頭。
“我們回去了,可好?”
汝叨叨看著他,又看了看遠處的四五六,有些猶豫。
“我會讓影九陪著他的,不會有事的。”公孫仁波終於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