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潤默然點頭,唐廷樞又囑咐道:“現在最要緊的是跟南洋那邊解釋清楚,不要讓他們越幫越忙。”
徐潤點頭道:“稍後我便去告訴堂兄一聲。商局本就在華商手中,自然就談不上收歸華商經管。”
“這就對了。”唐廷樞稍作停頓,低聲說,“中堂讓我給你捎個口信。”
徐潤一怔:“中堂怎麼說?”
“讓你抽空去天津——找海關道周馥。”唐廷樞緩緩地說。
徐潤又是一怔:“找他做什麼?”
唐廷樞說:“中堂說,上海的地產業自錢市風潮以後便一蹶不振,而天津卻正處在蓬勃待發之時。他想讓周馥帶你轉一轉,看看能否在天津重振旗鼓。”
徐潤聞言,喟然長歎:“人有恩於我不可忘,而過則不可不忘。中堂大恩,看來我隻能來世再報了。”
唐廷樞故意瞥了一眼徐潤:“這可不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徐雨之說出來的話。你既靠地產興家,複又慘敗於此,現在我隻問你一句話,你是否還想在這個行當重新崛起?”
徐潤緊咬著牙關:“自打蹉跌之後,我便痛定思痛,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在地產業穩當獲利隻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唐廷樞忍不住問道。
徐潤緩緩地說:“自己有多少錢就幹多大的事,就是打死,也絕不借錢購屋置地。”
唐廷樞沉吟了片刻:“這麼說,你準備去了?”
“久晴必下雨,熱極必生風。”徐潤點頭沉聲道,“我既知曉了其中的真諦,自然就要從頭再來。”
“好!這才是徐雨之。”唐廷樞霍然起身,“走,我們吃酒去。”
“說了這麼多,隻有這句才是我最愛聽的。”徐潤也笑著起身,“走,喝個痛快。”
茶室裏短暫地沉寂了片刻,席正甫放下茶杯:“杏翁方才說,事發之後,擔文一直否認招商局與旗昌洋行曾簽訂密約?”
“不錯。”盛宣懷點點頭。
席正甫又道:“那也就是說,如果擔文的保管箱中真存有這份密約,哪怕有一天忽然發覺它不翼而飛,卻也隻能是啞巴吃黃連,根本無法找敝行理論。因為他當著你們的麵曾親口承認——這東西原本在世上並不存在。”
盛、嚴二人相視一眼,再次點頭。
“既然如此,我們不妨玩得大一點。”席正甫的嘴角掛起一絲異樣的笑意,“不知二位敢不敢跟席某做個交易?”
“交易?”盛宣懷、嚴瀠聞言一愣,還是嚴瀠口快,“如何交易?還請素貴兄明言。”
席正甫微微一笑,繼續分析道:“即便我可以證實東西就在擔文的保管箱中,可要想讓英國公使同意你們查封它卻絕不容易辦到,這一點想必二位比我更清楚。”
二人再次默然點頭。
席正甫說:“要是他們再故意走漏風聲,擔文如果再將東西轉移,或是幹脆毀了這份合約,到那時,不但憑證全無,英國公使要再反咬一口,大家就更是麻煩。”
“素貴兄所言,句句切中要害。莫非方才你提及的交易與此有關。”盛宣懷心裏一震,他不得不佩服席正甫縝密的邏輯思維。
席正甫點點頭,字斟句酌地說:“此密約要真在擔文的保管箱中,我便把它原封不動地交與二位,如何?”
盛宣懷、嚴瀠再次一驚,幾乎異口同聲地說:“此話當真?”
席正甫微微一笑:“席某如何敢在二位麵前說半句假話?”
盛宣懷略作沉吟,忽問道:“既是交易,敢問素貴兄,想讓我們怎麼做?”
“簡單至極。”席正甫一字一頓地說,“接受敝行的借款。”
“借款?”盛宣懷跟嚴瀠對視一眼,不禁瞪大了眼睛,一齊把目光轉向席正甫。
席正甫則若無其事地起身拿起茶壺,把二人的杯注滿水,然後極為瀟灑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坐下解釋:“杏翁督辦招商、織布、電報三局,用錢的地方總歸是少不了。我想再借一些錢給你們發展生意,二位以為如何?”
盛宣懷哈哈大笑道:“素貴兄不但幫了我們的大忙,竟然還要借錢給我們,天下真有這麼好的事?”
“談不上誰幫誰的忙。既是交易我們無非是各取所需。”席正甫諱莫如深地一笑,“古人說,‘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這兩件事既然趕在一起,不違於時,順勢而動,才是真正的生意人。”
“說得好!”嚴瀠放下茶杯,看了一眼盛宣懷,然後對席正甫淡然笑道,“我倒想聽聽,素貴兄到底想如何借錢給我們發展生意?”
新馬路口。馬建忠家裏。
馬建忠大略整理了一下行囊,然後找出自己尚未完成的《文通》手稿,匆匆翻看了幾眼。一想到此番進京必定凶多吉少,便想把這樁尚未完成的事交與自己的四哥馬建常。
馬建常一見馬建忠,略微有些詫異:“今日怎麼回來這麼早?”
馬建忠隨口答道:“我明日要進京一趟。所以,早些回來收拾一下。”
馬建常把馬建忠讓到屋裏,兄弟二人落座後,馬建忠拿出書稿:“四哥,這是《文通》已完成的手稿……”
馬建常微微一怔。
馬建忠繼續說:“立意之初,建忠曾跟四哥有過探討。國人欲爭勝洋人,必然要縮短本國語文的學習過程,以爭取更多的時間去學習與掌握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