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隱歸故裏(13)(3 / 3)

鄭思賢點點頭,複又問道:“可是,我真擔心,你還能習慣那種汗灑田間、早晚飽受風霜的日子嗎?”

“你都能行,我又有什麼不行?”鄭觀應又是一笑,隨即緩緩而言,“一個人隻要心田中的蔓草已除,能聞到稻麥之香的日子就不會遠了。”

鄭思賢仔細地體會著鄭觀應話中的含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陶齋,是我。”就在這時,王之春輕叩了兩下房門。

“是王大哥,我去開門。”鄭思賢忙轉身拉開房門。

“你們兄弟倆聊得怎麼樣?”王之春笑容可掬地步入室內。

鄭觀應笑答:“都是一些家裏的事。”

“王大哥快坐。”鄭思賢一邊請王之春坐下,一邊給他泡了一杯茶。

“二位兄長慢慢聊,我先回房了。”鄭思賢忙活完之後,便告辭出來。

王之春看了鄭觀應半晌,喃喃地說:“陶齋,這話我真不知該怎麼說。”

鄭觀應啞然一笑:“你我兄弟有什麼話盡管直說,要是藏在心裏那才是見外了。”

“自你在香港這段時間以來,雪帥便屢接李中堂緘牘,催你返回上海清理織布局賬目,但都被雪帥以軍務緊急為由擋了回去。”王之春輕歎了一聲,“如今戰事已停,雪帥也不好再為你說話。”

鄭觀應後悔地說:“錯都在我,當時沒有將這些亂子處置圓滿就貿然離開,結果反而讓雪帥難做。”

“當時軍中亟須用人,情急之下你也是沒有辦法。”王之春略作遲疑,從懷裏掏出一紙信箋遞過去,“這是雪帥的親筆信,讓你速回上海,將招商、織布和電報局那些既已經手卻尚未完成的事盡快做處理,也好給李中堂一個交代。”

鄭觀應接過信看了看,隨後正色道:“我想遣曜東回上海代我處理這一應事宜,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觀應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讓曜東回去?那你……”王之春麵帶疑惑地望著鄭觀應。

鄭觀應說:“我舉家已遷回香山祖屋。離開香港,我就想回到那裏安心著述,不再過問世事了。”

王之春想了想,歉然道:“陶齋,你不會怪我吧?”

“爵棠兄怎麼又說這樣的話?”

“本來你會辦各局,正是風生水起之時,誰知聽了我鼓動,以致到了今天這般田地,愚兄有愧呀!”王之春的臉上露出深深的愧疚。

“賈誼上書唯痛哭,班超投筆莫懷疑。”鄭觀應粲然一笑,隨之正色道,“觀應對棄商從戎之舉無怨無悔。有幾個人,一生之中能得到這樣的曆練?我對爵棠兄隻有感恩。感恩爵棠兄讓我原本平淡的人生,也可以多出幾分厚重。”

王之春的臉上不由透出一股欽佩之情:“縱觀古今名商巨賈,膽識才情如你之人不多,灑脫豁達如你之人更是不多。”

一間格調優雅的茶樓之中,席正甫聽完盛宣懷的敘述之後,良久默然無語。

“素貴兄,我冥思苦想,這件事隻有你能幫得上忙。”盛宣懷望著席正甫,緩緩試探道。

席正甫狡黠地笑了笑:“杏翁,你是高看我了。”

嚴瀠在一旁不失時機地說:“素貴兄就不要妄自菲薄了,誰不知道,連彙豐的大班都得讓你三分。這件事對你而言,簡直是輕而易舉。”

席正甫連忙擺手:“芝楣有所不知。彙豐一向信奉客戶至上,這不經客戶本人允許,我們怎麼能隨便打開人家的保管箱?這,萬萬使不得。”

盛宣懷說:“你隻需幫我們查驗一下,擔文的箱中是否藏有我剛才說的密約。剩下的事,我們自會想辦法。”

嚴瀠也幫腔道:“隻要我們能證實暗約確實在貴行的保管箱裏,就可以照會英國公使,依據法律開箱公驗。這樣一來,他們騙買招商局的陰謀便不攻自破,而素貴你,便是使商局物歸原主的大功臣。”

席正甫低頭想了想說:“二位說的這些我都懂。可私自開箱,卻是敝行章程明令禁止之舉,若是被他人得知有這等事發生,那敝行在業界還何以立足?”

盛宣懷打了個哈哈,意味深長地說:“素貴兄,你別忘了,你捐的那個三品道員可是我大清的官,咱們是一家人。彙豐對你再怎麼好,畢竟是外人。到底誰親誰疏,你心裏應該有數。”

席正甫兀自沉吟不語。

盛宣懷繼續說:“中堂大人也曾在私下跟我提及,在上海若遇到什麼辦不了的事,隻要去找素貴兄,就一定會有法子。”

席正甫聞言,心裏雖很受用,可表麵上卻搖頭苦笑:“中堂這麼說,簡直是要折殺於我呀。”

嚴瀠與盛宣懷相視一眼,隨後又替席正甫將杯中的茶斟滿:“老兄,我們絕非強人所難。這是被逼得沒有法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擔文不仁在先,但我們絕不會報以不義。”盛宣懷插話道,“你隻需打開擔文的保管箱瞧上一眼,也不是讓你替我們取回合約,這於理來說,並沒有不通之處。”

席正甫聽畢,大腦裏靈光一現。盛宣懷的這番話,不禁讓他在一瞬間有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他下意識地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地抿了起來。

“這麼說來,是我錯怪杏蓀和眉叔了。”徐潤聽唐廷樞說完招商局事件的真實經過之後,不由赧然自責,隨之長身而起,“我這就去負荊請罪!”

“不急於這一時。”唐廷樞笑著擺擺手,“你這人呐,最大的長處就是知錯能改。”

徐潤重又坐下,擔憂地說:“為了這件事我不僅讓杏蓀難堪,又夥同眾股友在報紙上痛罵眉叔,我現在擔心他們不肯原諒我。”

唐廷樞開解道:“不知者不怪。更何況杏蓀、眉叔又不是小肚雞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