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猷吃驚地望著擔文,腦海中一片空白。
“對不起,我還有別的事,失陪了。”擔文站起身,再也不看他一眼,打開房門揚長而去。
上海太古洋行。
鄭思賢焦灼地坐在晏爾吉的辦公室裏,等候著他跟施懷雅商量的結果:是否願意以鄭家的攬載行來抵償鄭觀應欠下的債務。
時間不長,晏爾吉就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邊說邊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曜東,讓你久等了。施懷雅已經同意用你們家的攬載行來抵消一部分陶齋的欠款了……”
“他同意作價多少?”鄭思賢還沒等對方說完,就迫不及待地問。
“很抱歉,曜東。他說隻能按3萬元來折抵。”晏爾吉對這個結果顯得很無奈。
“3萬?”鄭思賢聽後,不禁驀然站起身,“是不是太少了?這三家攬載行若放在平時至少值5、6萬兩,我們按4萬兩衝抵,已經是很低了。”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晏爾吉站起身拍了拍鄭思賢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然後走到窗前,朝外麵望了一會兒,轉過身說,“你或許不知道,陶齋與太古之間恩恩怨怨很難用一兩句話說清楚。施懷雅這樣做雖然有失公允,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理解。”
鄭思賢苦笑著說:“我很難理解。他這樣做實在有趁火打劫之嫌。”
“陶齋當日創設的這三家攬載行,為太古的生意增色不少。”晏爾吉走回座位,“說句實在話,你把它們抵給太古雖然說不上是最佳的選擇,但至少可以說是最合適的選擇。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把它們賣給怡和,也許可以賣到更高的價格,但你需要重新跟他們談判,討價還價,那會浪費很多時間。我想,陶齋一定不希望在警署裏被關得更久。所以,我們應該盡早讓他重獲自由。”
鄭思賢緊蹙著雙眉,沉思起來。
晏爾吉繼續說:“曜東,請你好好考慮一下。太古已經決定成交,而怡和卻有可能在浪費了你很多時間之後,卻仍然達不到你預期的要求。”
“晏爾吉,你能不能再幫我跟施懷雅好好說說。”鄭思賢把求助的目光望向晏爾吉。
晏爾吉想了想說:“我雖然和陶齋是朋友,但在這件事上……我已經盡力了。”
鄭思賢聽過之後,臉色劇烈地變幻著。
晏爾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坦誠地說:“曜東,你現在隻需再湊齊1萬兩交給我,陶齋和太古所有的恩恩怨怨就都一筆勾銷了。”
鄭思賢緊咬著牙關,還是一言不發。
“隻要你再交出1萬兩,我會馬上請求施懷雅聯絡香港總部,讓他們立刻放了陶齋。”晏爾吉似乎有點著急,“曜東,你還在猶豫什麼?你和陶齋是親生兄弟,你難道真的希望就因為這1萬兩,而眼睜睜地看著他坐牢嗎?”
“好吧。我會盡快把錢湊齊的。”鄭思賢終於下定決心。
“這才是理智的做法。”晏爾吉讚許地點了點頭,“失去了錢財還可以再賺回來,而親情呢,一旦失去就永遠都回不來了。”
“晏爾吉,我還要請你幫個忙。”
“隻要我能做到。”
“告訴香港那邊,千萬不要讓我二哥吃苦受罪。”鄭思賢懇求道。
晏爾吉長長出了一口氣:“放心吧,我會的。”
“謝謝。”
陳猷一個人喝得酩酊大醉,踉蹌著推開家門。
他覺得自己遭受了極大的愚弄。
擔文、斯米德,他們就是地地道道的騙子和強盜。他們隻想把招商局賣個好價錢,至於在誰的手裏經營他們並不關心。
而自己呢,竟然被名、利蒙住了雙眼,居然天真到了與虎謀皮……
陳妻見陳猷一身酒氣,腳步踉蹌,忙過來一把扶住他,關切地問:“喲,喝酒了?怎麼喝了這麼多?”
“與虎謀皮,真是與虎謀皮……”陳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裏胡亂地嘟囔著,且做勢欲吐。
陳妻見狀,趕忙找來一個臉盆放在他麵前。陳猷一把抓住盆沿,吐得一塌糊塗。
“不能喝就別喝。”陳妻既心痛又略帶幾分責備地幫他捶了幾下後背,然後拿過一杯冷茶,“漱漱口。”
陳猷的五髒六腑都像被燒著了一樣,他接過茶杯,漱了漱口,把水吐到盆裏,然後閉著眼睛,痛苦地靠在椅背上,唉聲歎氣:“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自作自受啊!”
“你小點聲。”陳妻朝外邊看了一眼,“這麼晚了,別把爹他老人家吵醒。”
“嗯。”吐過之後,陳猷清醒了許多,用手不停地捶著自己的額頭,“你快去睡吧。”
“那你……”陳妻望著陳猷。
“我坐一會兒。”陳猷坐在椅子上搖搖欲墜。
“我還是扶你躺下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陳妻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待陳猷答話就攙起他往屋裏走去。
麵對著布匹的大量滯銷,帕特森再也堅持不住了。
如果當時果斷降價,或許還能跟華盛爭上一番,可眼下即便是降價也來不及了,因為布商們的庫房裏,早已堆滿了華盛廠出產的新布,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銀錢和庫房以備購進布匹之用了。
帕特森權衡利害之後,終於下定決心把這些布重新再運回英國。他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給身在香港的克錫寫了一封長信,把自己的想法和失誤坦言相告。
克錫這段時間被法國國債的事搞得焦頭爛額。他沒想到中國軍隊居然能夠反敗為勝,法國政府不但沒有得到戰爭賠款,而且還要跟中國簽訂合約,這就不得不讓這些以戰爭為賭注的國際銀行家們緊急思考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