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隱歸故裏(8)(2 / 3)

“我自己會走。”鄭觀應剛一掙紮,兩名警員的手就像鉗子一樣,緊緊扭住了他的胳膊。

“你們這是幹什麼?”王蔭不知什麼時候從自己的客房裏走出來,分開眾人傲然地衝著梅裏說,“你們不能這樣對待他。你們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梅裏冷笑道:“我隻知道他是一個欠債不還的人。”

王蔭冷哼了一聲:“此人是我大清國的三品銜候選道員,在粵防軍營中總理營務處,你們不能隨便抓他。”

王蔭的這番話,說得鄭觀應臉上一熱,簡直羞得他無地自容,他急忙說:“王大人,請你不要再說了。”

“王委員,我看您是搞錯了。”原本躲在眾人身後的何慶這時走了出來,“這裏是香港,香港是英國管轄的法製地區。任何入境者,都要依據這裏的法律。”

“何先生,還是勞煩你跟這位差官通融一下。”王蔭朝何慶擠了擠眼睛,“我這位鄭老弟可是大清的官呐。”

鄭觀應見王蔭同何慶一唱一和,這才明白王蔭說這番話並不是想幫他解圍,而是故意要羞辱他。

“這個忙我可幫不上您。”何慶苦笑著說,“律法麵前人人平等。任何人如有違反,都要受到製裁,大清的官也不例外。”

王蔭冷哼了一聲,然後對鄭觀應信誓旦旦地說:“老弟,你不用擔心,我看他們也不敢把你怎麼樣?你就先跟他們回去,待我回去稟明雪帥之後讓他老人家替你出頭。”

鄭觀應深吸了一口氣,他不得不欽佩王蔭的表演才技,但這種虛情假意隻是讓他覺得更惡心。想到這,鄭觀應淡然一笑:“王道,我還是提醒你一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望你好自為之。”

“鄭大總辦,你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吧。”沒等王蔭答話,何慶早在一旁陰陽怪氣地接了一句,然後朝著梅裏使了一個眼色。

“收隊!”梅裏會意,朝警員們揮了揮手,一行人帶著鄭觀應匆匆離開客棧。

南京。兩江總督衙署。

曾國荃聽成策達講述了馬建忠收回招商局未果的事情之後,禁不住勃然大怒:“馬建忠真是膽大妄為!當著我南洋委員的麵居然還專事欺瞞,信口雌黃。”

成策達想了想:“九帥,我看這件事很是蹊蹺。”

“有何蹊蹺?”

“馬建忠事前跟卑職說得有板有眼,不像有假。”成策達略作停頓,“可當洋人不承認有‘明售暗托’這回事的時候,卑職察言觀色,見他也是莫名異常。”

“那暗約之事又如何解釋?”曾國荃皺著雙眉,輕拂了一下頜下的長髯。

“怪就怪在這。”成策達似乎也想不通,“暗約應與明約之數相當,都是一式三份。可現在兩方洋人都不承認,招商局所存的那份又突遭遺失而無從對證,真是著實讓人費解。”

曾國荃沉聲說:“能如期收回招商局便是真,要是收不回來,說得再多也皆是戲論。”

“九帥的意思是……”

曾國荃驀然一揮手:“依你方才所說,向朝廷如實回稟。”

“是。”

香港。

中區警署的羈留室裏,威廉·蘭站在柵欄外麵,嘴角掛著一絲嘲弄的笑容,望著鄭觀應:“真沒想到,我們再次見麵居然會在這種地方。”

鄭觀應自嘲地一笑:“我早該想到,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是你躲避債務在先,我沒有別的辦法。”威廉·蘭無辜地聳了聳肩,“你保薦的楊桂軒私吞公款,一直沒有歸案。按照慣例,這筆錢隻能由你這個保人來承擔。對於這一點,你應該不會有異議吧?”

“我不是故意避債,而是當時軍情緊急,係屬事出有因。”鄭觀應解釋道。

威廉·蘭擺了擺手,緩緩地坐在鄭觀應麵前:“我不想聽這些,我隻是想知道,這筆錢你打算什麼時候償還?”

“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鄭觀應苦笑了一下,“如果我拿不出這筆錢的話,是不是就會一直被關在這裏?”

“香港法律規定:如果債務人不能按期償還債務的話,通常都會被關上一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威廉·蘭看了一眼四周,淡淡地說,“當然了,我指的並不是在這裏。你要被移送到監獄,去執行這個判決。那裏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如果跟這裏做一個比較的話,你現在正置身在天堂之中。”

鄭觀應不以為然地朝威廉·蘭走過來:“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我不能不承認,你的手段實在是太拙劣了。”

威廉·蘭的嘴角浮現出一絲殘酷的笑意:“原來鄭陶齋成為階下囚的樣子跟普通人也沒什麼兩樣。”

兩個人互相注視了對方半晌,威廉·蘭攤了一下手,故作誠懇地說:“我們原本是應該成為好朋友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兩個人會弄成今天這樣。”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鄭觀應淒然一笑,“你不是想清算這筆債務嗎?請給我紙和筆,我給家裏寫信。”

“我現在又不是很著急了。”威廉·蘭幹笑了兩聲,“你還是安心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吧。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品嚐這裏獨特的夥食,享受這麼安靜的居住空間。”

鄭觀應望著對方得意的神色,不在禁心裏慨然長歎了一聲。

“我的朋友,你看,你這是什麼表情?”威廉·蘭又奚落道。

鄭觀應掉過頭,轉身走到裏麵,躺在鋪蓋上,閉上雙眼,一副很是泰然的樣子。

威廉·蘭又衝著鄭觀應得意地一笑:“好吧。我的老朋友,好好享受你的孤獨時光吧。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說完之後,威廉·蘭便在一名警察的引領之下離開了。

鄭觀應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情不自禁地掏出佩戴在胸前的佛牌,端詳了良久,腦海裏又浮現出鄭知非那清純端嚴的麵容。也隻有每當睹物思人之時,他那洶湧澎湃的心潮才會得到片刻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