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散文(8)(3 / 3)

“賞月勝地是桂浜。”這首民歌一直保留在記憶裏。自幼小時流寓他鄉,未曾還歸故裏,故未能一賞這桂浜之月。這裏乃名冠海南絕勝之地,岸邊危礁亂立,白浪奔湧,水花飛濺。九十九灣,縹緲一色,雲煙繚繞。秋風瑟瑟,盤亙於海邊鬆樹之梢。長鯨吹潮,浪路之未洗出一輪明月。觀之令人心性陶然。

“鎮守地方守護神。節”歸來,於丁字路口,同其他路人分袂,踏上回家之途。野徑遙遙,寅夜岑寂。有同齡鄰家少女偕行,人影旁差,曆曆如繪。仰視之,白露橫空,明月高懸,心中自覺澄淨無比。美人做伴,一路笑語。互相爭踩地上人影,時先時後。然最終我常占先。每踏其頭影,則嬌嗔之。共此良宵,不願速歸,輾轉其途。此時,團雲吞月,周圍一片晦暗。怯怯近女身,突抱之,相偎而泣。

同脫俗之人對弈,至黃昏,不見弈之日,方停手不下子。相談浮世之外事,不覺已至眉目清晰之時。回顧之,梅枝映於圓窗,宛若一幅水墨畫。推窗視之,月在老梅之梢。暗香掠人,春色澹澹若無。如有風笛一支,多美!正此時,鄰家告老閑居之藝妓,突發嬌音,彈著的三弦琴也跑了調,真是大煞風景。

一體態嬌弱少婦,懷抱可愛小兒,低聲哼著兒歌:“今夜的月兒有多大,九月十三小芽芽。”每唱一詞,還不住地“月姥姥嗬,月姥姥嗬”地呼嚕著。少婦唱著唱著累了,孩子的小手摸著母親的胸脯,纏著要吃奶。月下素胸豐滿,乳房鼓脹,曆曆如繪,不覺之間,呶呶之聲漸低。順眼看足邊,竹影婆娑。孤月空懸,漠然停駐於長風之上。

老櫻帶月,煙霞深鎖十二欄杆。憑欄有一少女,雲鬢任春風吹指,亦無心梳理。手捧情書,紅袖灼灼。櫻唇緊閉,何怨何愁?簌簌垂淚於欄杆之上,閃耀於月光之下,如珍珠散亂。顧盼之情,亦漸消失。

一翁朝夕釣於清流之上,日日如枯木坐於石上。家中豈尢候歸之人乎?垂綸之間,一痕清月出現於天空。不一會兒,手中有感,漁竿彎彎,一尾香魚潑剌有聲,遂捉之投入籠中。“今閂到此為止,”——哼著鼻歌,趁興而歸。溪水依舊,清流碎月,頗為爽靜。

夏日夜短,獨躺於寬廣的蚊帳裏,白色朦朧。團扇之音不斷,香氣外泄。廊緣聽燃蚊香之火尚在明滅之中。月影西墜,斜掛於早鬆之枝。月光清稚,照進深閨,此乃浮世之情緣乎?

芒草白露。入夜,見前方一黑影,迫不及待走到近旁。雲破月泄,寂寞而立的石菩薩之前,一貧家女,畫色慘白,以手巾半遮麵,衣著齬齪,裸露著小腿,血跡斑斑。抑或為避人眼目抄近道被荊棘刺破皮肉而使然。見此狀餘心悲之。

秋夕,千裏雲隔,明月空照兩地情。過去,曾和你對月共泣,漫然傷悲。年方十七,滿身熱血,半灑詩書中灑情。今宵相思斷絕,對月愁腸百結。我身岑寂,榻榻米上影細細。

遊於兩毛(古代國名“上毛野”和“下毛野”的合稱)之間。下得妙義山時,身上錢財悉數用盡,如今無法得食,忍饑而行。昨夜眠於稻田之間,今宵臥於路邊材木之上。蚊多而無法入睡。腳步蹣跚,—路走去,見瓜田廣闊。雖非金銀財寶,但可借天地自然所生之物暫醫我腹中之饑。心裏煩亂,腳下無意,遂進入瓜田之內。刹那之間,身影明麗。仰望之,碧空間朗朗一輪月魄。莫非天地神明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不由毛骨悚然,欲團身鑽入地下隨即拜月而泣也。

(原載《譯林》200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