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房門口,衣服已完全穿好,嘴上抹著口紅,頭發上蒙著紗巾。
“再見,馬蒂亞斯·卡瓦哈爾!”
他—絲不掛地從床上跳下來,想跟她吻別,但是卡門·羅莎害怕動搖了離開他的決心,所以隻讓他親了一下額頭。
離開了馬格裏托·德斯馬家的時間和走進他家的時間,兩者雖然都很短暫,但卻都是令她恐懼的時刻,緊張得幾乎停下了呼吸,兩隻手不住地哆嗦。她怎麼解釋她去那個偏僻的地方、走進工頭馬格裏托·萊德斯馬家的事情呢·所幸的是,她已經到那幢藍白房子去過七次——不錯,是七次,七個時間她都像七個加數一樣一個挨一個記在一個筆記本上了——一個人也沒有看見她進出他家的門。甚至也沒有人在那個時刻看見她在那條偏僻的街上走。因為在那個時刻,一號辦公室隊正在戰鬥。由於相信印第安人桑托斯·甘博亞的靈活、相信莫羅喬·阿萊格裏亞的運氣和托尼·羅伯茨的指導,它打敗了坎塔烏拉隊、帕裏亞古安隊和玻利瓦爾城隊。
然而,隨著那次約會即第八次約會的結束,她的幸運之星也熄滅了。她剛剛朝街角走了幾步,就看見遠處有一輛小汽車向她這邊開來。很清楚,那是土耳其人阿維利諾的布伊克牌小汽車。每天下午他都駕車從她的酒店前經過。
土耳其人阿維利諾減慢了車速,可能想停在她身邊,讓她上車坐在他旁邊並對她說送她回家。但是他隨即改變了主意,重新加快了速度,從她旁邊經過時幾乎沒看她,隻是生硬而沮喪地招呼說:“你好!”
她的心不禁像皮球一樣泄了氣。她靠在了薩姆埃爾小金屬雜貨店關著的門上,一動不動地呆了一會兒,不知該怎麼辦。土耳其人準把發生的事情全倩到了,他會把事情告訴全鎮的人,告訴內利,告訴小女兒和堂娜卡梅利塔。
她抬手擦了一把冒出冷汗的前額,然後邁著慢騰騰的步子繼續往前走。
——那不是真的,卡門·羅莎·比列娜,土耳其人非常喜歡你,他絕不會吐一個字傷害你。你可以完全放心,他什麼也不會對別人說的。
“明天晚上必須把工友們集合起來。”克利馬科·格瓦拉對拉蒙·巴利亞達雷斯說。
“明天晚上·在工會的房子裏嗎?”
“是的,老弟,在工會的房子裏,有重要的事情商談。你負責召集人,我把報告準備一下,便於大家討論。”
“工作委員會答複了嗎?不承認我們合法嗎?”
“不,還沒有答複。是關於別的問題。回頭我告訴你。”克利馬科·格瓦拉含糊其詞地說。
他們站在鑽機下,風兒飄來監工的聲音:“今天你們是來幹活兒的還是聊天兒的?”
克利馬科·格瓦拉離開了楔子工拉蒙·巴利亞達雷斯,開始爬鑽塔。他不慌不忙、以有經驗的高空作業工的準確性爬著,把腳放在應該放的地方,一節節地順著高聳的階梯往上爬,將一直爬到梯頂上的欄杆裏,在那裏操縱巨大的鋼鐵骨架轉動。
他不想把發生的事情告訴拉蒙·巴利亞達雷斯,免得讓他過早地感到不安。那天早晨他收到兩份不同的通知,它們的同時性是毋庸置疑的。就在他開始工作的那一刻,監工通知他說,吉列爾米托·拉達想在自己下班後跟他談談,他們才剛剛見麵認識,在街上相遇時幾乎連招呼都不打,吉列爾米托·拉達能跟他談什麼呢?有一個不可改變的方案:“公司已經決定,明天將解除他的工作。”吉列爾米托·拉達在他的辦公桌後麵,就像躲在鐵絲網或講道台後麵一樣接見了工人。“公司已經決定解除他的工作。”這就是一切。
身著製服、胸前斜佩著武裝帶、腰裏挎著手槍的黑人梅爾喬爾在這之前就對他談過此事。黑人梅爾喬爾大清早就在他家門口等他,看見他出門去上班兒就告訴他:“瓜爾伯托·科瓦上校要你今天下午務必去他的辦公室一趟。”這個通知和吉列爾米托·拉達的通知加在一起,問題就一清二楚了。下班兒後吉列爾米托·拉達就辭退他。瓜爾伯托·科瓦將以“煽動者”的罪名把他關在鎮公所的牢房裏,如果寬容一些,就限他在二十五小時內離開鎮子。
他已爬到寬敞的鐵欄杆裏,那裏有使鑽頭伸向地下的旋動輪。他準備開始工作。他把安全索係在腰上。在離塔頂九百英尺的地麵上,在運送流動的泥巴的黑膠皮大肚子蛇形管的下麵,看得見打孔工人哈利·羅爾大的鋼盔和兩個楔子工與一個築路工的草帽。
拉蒙·巴利亞達雷斯將召集工會會議。辭退他和監禁他的消息將是會議議程的中心話題。尼卡諾爾·阿特亞加將氣憤地站起來建議起草一份強烈的抗議書,黑人洛倫索·托雷斯將補充說:“如果必要,我們就舉行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