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把那個高空作業了人辭掉!”
吉列爾米托·拉達向來不習慣爭辯,對喬治·W·湯姆森的命令,他連稍加考慮的表示都沒有。但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他覺得他是被迫那樣做,盡管是通過一種柔和而難過的聲音感覺到的,仿佛是祈求某種施舍或要求某種慈悲。
“我冒昧地告訴你,湯姆森先生,克利馬科·格瓦拉那個家夥在工人中間好像很受歡迎。粗暴地辭退他可能會引起工人們的抗議,采取更巧妙的辦法也許更恰當。”
聽了吉列爾米托·拉達這番異乎尋常的意見後,湯姆森感到意外,猶豫了一瞬間;不過,僅僅一瞬間。然後他堅決地說:
“你明天就把他辭掉!”
最後,使他感到更不快的是,希爾小姐用那種難聽的聲音告訴他,查爾斯·雷諾爾茲來向他告別了。雷諾爾茲在提交了不可改變的辭職報告後,將回新奧爾良去。公司將失去一位有能力的忠於職守的職員。還不隻於此,他還帶走了那個可惡的女人,這使喬治·W·湯姆森的基督教徒的感情受到挫傷和羞辱。“基督,”他一邊握著雷諾爾茲的手一邊心裏說,“寬恕了瑪格達萊娜,但是他從沒有想到跟她結婚。”無疑,這是一個巧妙的諷刺。到吃午飯的時候,在談到雷諾爾茲離開公司的事時,他要對他妻子說一說,當然是假裝碰巧在那個時刻想起來的。
查爾斯·雷諾爾茲穿著藍開司米西裝,露著領子和領帶,告別時他的話不多。顯然,他是急於啟程。他的小汽車就停在辦公室門口,車頂上放滿了手提箱,格雷塔·卡爾沃坐在司機坐上。女人正若有所思地、嚴肅地等著他,她的嘴唇沒有塗口紅,穿著一身裁縫做的灰衣服,戴著一頂也是灰色的小帽子。
查爾斯·雷諾爾茲先生將住在新奧爾良。他在那裏有一幢帶壁爐的房子,一座長著一簇簇菊花的花園,還有一條名叫布萊基的大黑狗。查爾斯·雷諾爾茲將挽著格雷塔·卡爾沃的胳膊逛大街,瀏覽櫥窗,把她介紹給他的朋友們,並不為她感到羞愧。下午他們將在柳條編的小桌上喝茶。誰也不會再叫她格雷塔·卡爾沃了。
卡門·羅莎把頭靠在馬蒂亞斯·卡瓦哈爾的裸露的胸前,高聲訴說著她最最隱秘的心事,仿佛在自言自語中讓卡瓦哈爾像透過玻璃一樣看到她內心的一切。
“我的腦袋所靠的這塊肉體,聽得見你的心跳動的胸前稍靠下的地方,是世界上我最喜歡的。隻有想起聽見你心跳的這個最甜蜜的時刻——你用手撫摸我的額頭,對我說你愛我——隻有關於這個甜蜜時刻的記憶,才像手帕一樣,在我失去你時為我擦眼淚。”
“我剛剛找到你,小鴿子,我將繼續找你,每次找到你,我都覺得你和過去不同。你幹嗎說失去你失去我的呢?”
“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失去你。我從來也不抱幻想。我知道我會永遠感到痛苦。不過,如果我碰見你一千次,我就會一千次地對你張開雙臂。如果你一千次地叫我到一幢藍白相間的房子去,我就會像患夢遊症的人一樣一千次地答應。”
“卡門·羅莎,我美麗的小妞兒,好好聽我對你說的話。我三十五歲了。我花了二十年時間同吝嗇、無知和不公正作鬥爭。我曾被捕和流放,曾經挨餓和受窮,我讀過不少書,睜大眼睛遊曆過許多國家。但是當我回顧我的全部生活、我的全部激情、全部心情、全部信念、全部疑問、全部歡樂和全部仇恨時,卻找不到任何東西使我感到像在你身邊、在你的愛麵前這麼緊張。任何藝術品也不像我每次看到你的肉乎乎的嘴或你的腳的曲線時那麼讓我激動。任何激情也不像我把你摟在懷裏時感受到的這種快意令人振奮。我從來也不曾覺得……”
卡門·羅莎趕忙伸手捂住了馬蒂亞斯·卡瓦哈爾的嘴,沒有讓他把那些要說的話說出來。接著,她突然大哭起來,淚水浸濕了她的頭所靠的他的胸部。
“我太傻了!”她說,說完一下子溜下了床。
馬蒂亞斯·卡瓦哈爾看見她赤身裸體走路,看見她走到房間中央停下來,看見她像孩子一樣用手背擦眼淚。最後,他又望著她的後背,黝黑的百合色的背和細瘦的腰身。這時她拿起胡亂扔在椅子上的衣服,開始一件件地穿上。
“有時我害怕極了,我的寶貝。”卡門·羅莎朽手拿著一隻襪子,突然這樣說,“我們住的地方這麼小,誰都認識我們。我們的事,人們早晚會知道。托萊多神甫會知道,瑪伊塔姐妹會嚼舌頭,內利和她的女兒也會知道,這事將成為全鎮的醜聞,我可憐的母親會羞愧得無地自容。”
“他們怎麼會知道呢?到現在他們還不知道,他們永遠不會知道的,我坦白地告訴你吧,有時我心裏會產生一種難以克製的願望,恨不得跑到大草原上去像瘋子達太那樣叫喊:‘卡門·羅莎愛我!卡門·羅莎愛我!我也全心全意地愛她,哪怕被蟲子咬著!’”
卡門·羅莎衣服穿了一半,蜜桃和白瓷般的乳房還露著,就蹺著腳走到床邊,把嘴送過去讓他親。馬蒂亞斯·卡瓦哈爾吻了她很久,隻是為懇求她才停止了吻:
“你先別走……”
“不行,我的寶貝!”她掙脫了他的雙手,“你想不到我會怎樣編故事給我母親聽,好讓她相信我為什麼老不著家。我會對她說,我和這一帶的一家人交上了朋友,那個家庭有一個患病的夫人帶著兩個淘氣的男孩。當然他們都不存在,既沒有什麼夫人也沒有孩子。有一天我母親想見見他們,我的瞎話就露餡兒了。那時我就無話可說了。可我從生下來就沒說過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