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裏還有一疙瘩藥,是觀保尕的時候得病吃剩下的。靈鷲寺的藏醫院說是十全大補,能治百病。我舍不得吃,存到今兒。你把它吃上,元氣就能長出來,也算我們沒有白做院社一場。”他聽見穆狗保抽抽嗒嗒的,生怕傷心傷重了他的病,忙回身,從衣袋星掏出那藥,交給一直站在一旁流著啞淚的尕存姐,然後重重歎口氣。
老尕財推著架子車,被人送出了院門。來到街上,他一步三回頭,不停地說著:“留步。”而高通達和穆家嬸子以及尕存姐隻顧往前送。一會,尕存姐急步攆過去,扶住一條車轅,和老尕財並排推車。誰也不說話,好像話已經說幹說淨了。
八
穆狗保生病這幾天,那副維係著全家吃喝拉撒的水擔轉移到了尕存姐身上。她想阿大遭難是由於自己做了大人們覺得不該做的事,幫助阿大擔幾擔水,掙幾毛錢,心裏也好受些。穆狗保先是不許,說他明早就會硬朗起來。穆家嬸子說;“丫頭大了,正經事情不叫做,那你叫她做啥哩?誰知道你的病啥時候才到頭。你就躺著,別動彈,叫丫頭吃幾天苦。”尕存姐比阿大性急,出去一晌午就差不多踏遍了所有需要泉水的人家。一個靈靈秀秀的姑娘家擔水,掙死八活,扭扭擺擺,喘一口氣,擦一把汗,引來不少憐香愛玉的目光,惻隱之心不可無,那吃泉水的人家,自動打破了一擔五分的慣例,有給一毛的,也有給兩毛的。一天下來,竟能比穆狗保多掙兩三倍。喜得穆家嬸子見麵就給丫頭陪笑臉,穆狗保的精神也不知不覺一天天好起來,過去他們對丫頭的怨恨嫌惡也就煙消雲散,好像尕存姐從來就是個孝敬父母、撐家立麵的好女兒。
每天的最後一擔水是送給高通達的。高通達原來是吃慣了自來水的。出院門不到五十步,就是朱子巷集體使用的自來水籠頭。有時見河去擔,有時他去擔。這些日子,他突然聲明自已要改吃泉水。想著自己和見河的關係,尕存姐自然很高興擔著擔子進他家的門,泉水清明澄澈,那是她想念見河的心。她不要錢,高通達又不能不給錢,每次總是你塞她推,撕撕扯扯的,最後以尕存姐收錢為止。高通達給錢從來不超過一毛五,但桌上準備著一茶缸溫騰騰的冰糖開水,端過來叫尕存姐咕下去。那滋味好像大暑天裏吃西瓜,大太陽底下給了一把涼傘,尕存姐第一次推辭,第二次客客氣氣喝幾口,第三次就笑眯眯暢飲不止。完了,用袖子擦去額上鼻上的汗珠子。高通達忙遞過一方手巾去。
“滿臉好好兒擦,眼睛還是濕的,嘴上,對了,擦幹淨就好。”
尕存姐還過手巾,頓時少了許多拘謹,嗓門亮亮地說話:“通達爺兒,一擔水夠哩?不夠下午我再給你擔一擔。”
“夠哩,夠哩。下午你好好兒緩著,想睡了就睡,日子長得很,身體要緊。”
這溫溫熱熱的話連阿大阿媽也莫說過,甜絲絲暖烘烘的感覺一下子裝滿了尕存姐的心,她的感激也像泉水一樣長流不息。
喝了甜甜的水,說了甜甜的話,得到了一些精神上的愉快,她便擔起空桶回家。高通達望著她的背影關好門,把尕存姐用過的手巾捂到自己臉上,慢慢揩擦,用心咂摸著,似乎嗅到了那香汗玉液的芬芳氣息。之後,他失落地長歎一聲:“老了,吃不動草了。”
而尕存姐一回到家中,就覺得渾身疲乏,歪斜著躺到炕上,連張口吃飯的勁氣也莫有。大人們疏忽了女兒家的單薄身子,覺得年輕人容易乏,也容易緩過來,睡一覺就會睡出力氣來。有時,尕存姐躺著不想吃晌午飯,穆家嬸子就把飯留著,留到晚上,黑飯和午飯一起吃。她本來就營養不良,幹重活體力不支,現在又減去了一頓飯,更是弱上加弱,乏上加乏。
光陰在寧靜的困乏中流逝。在一天隻有幾分鍾的溫存感覺中,尕存姐壯著膽子問高通達:
“通達爺兒,見河走了,你不想麼?”
高通達臉上掠過一絲難堪,尷尷尬尬地說;“怎麼不想,想。”
“他也不來看看你。”
“他的阿大不叫他來。我也莫辦法。”
“那你不去看看他?”
“時候莫到,到了再說。”
“啥時候?春節嗎?”
“唉。”高通達變得傷感起來,“尕存子,你再別問他。我見你就像見到了他。我們說說話,親親熱熱的,心裏也是舒坦的。”
這話悲悲切切的,說得尕存姐淚眼模糊。她的思念壓抑著,這會兒全都集中到一聲哀求上:“通達爺兒,你再別說了。”接著便泣不成聲。
高通達渾身一顫,怔忡片刻,拿起手巾給她擦眼淚,越擦她越傷心,好像擦眼淚的不是他而是見河。高通達不由自主地把她摟在懷裏。她不動,任他粗糙幹硬的手在自己臉上抖抖索索撫摸。她是無邪的,想在一個老人那裏尋找安慰,卻忘記了老人也是男人。
她繼續啜泣。他繼續撫摸,手卻慢慢往下移動,直到捂罩到她的奶子上。
“尕存子,別哭,你別哭。”
他的手開始揉動。
“通達爺兒,你叫見河來。”
他有點陶醉,手揉動得快了些。
“通達爺兒……”她猛地覺察了,但絕不相信,仍然不動。
“有話你就對我說。”他應承著,手又出現在她的領口。探索著朝裏滑動。
她不哭了,呆癡地感覺著他的手。
“尕存子,你說你通達爺兒孽障不孽障?”
那最長的中指已經貼肉觸到了她的胸脯。
“孽障。”她身體一縮,雙手突然搡開他。
“你別害怕。”
她又哭了,但這次是為了明確意識到的屈辱。他又要給她擦跟淚。她回身跑向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