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王陽明哲學和當代社會(2 / 3)

珍妮·古道爾、阿基米德、徐本禹等等高素質人物,所創造的社會價值遠遠不是好工作、高工資、名譽、地位、生活享受等等所能比擬的。人類能留傳後世的不是金錢,不是地位,而是精神財富,是文化。我們華夏子孫就是以兩千多年來的優秀文化為根基,吸收有用的外來文化,一步一步地走到21世紀的。這是我們的基本道路,也是最寬闊的道路。

(二)人不能缺失主體性

人活著有無價值,價值有多大,和人有無主體性關係極大。一個人有其獨立的人格,獨立的意識,獨立地認識問題和處理問題的權利,不應受外來力量左右,更不能喪失自我,成為完完全全的奴隸。這是一個問題的兩方麵,一是人自己要有獨立意識,要善於自己作主;一是要營造尊重、保護人的獨立性的環境,反對侵害人的獨立人格和尊嚴。

人類的曆史,說到底,是不斷發明,不斷發現,不斷創造,不斷超越的曆史。這種發現和發明,超越和創造,來源於人的創新意識,而創新意識隻存在於主體性很強的人身上。隻有他們,才有可能對現成的結論和研究成果提出質疑,提出新的假設,進而一步步去驗證,去修訂,直至成功。那些主體意識不強,甚至喪失主體意識的人,則隻能惟命是從,別人怎麼說就怎麼做,不可能具備質疑現成結論的品質和頑強拚搏的精神。創新,超越是有風險的,最大的風險是可能招致失敗,甚至冒政治風險,因而需要勇氣,需要毅力,更需要為真理犧牲自己的精神。缺失主體性的人不具備這樣的品質。

缺失主體性的人,是看不到自己人生價值的,也不知道自己活著究竟為了什麼?他們的價值,得由別人來評判,別人說了算。別人說有價值就有價值,說沒有就沒有。這種人,順利時候會忘乎所以,一旦受挫折就灰心喪氣,甚至以為活著沒有意義了。這樣,便無力抗拒種種壓力,更不可能以堅忍不拔的毅力去戰勝困難,開拓新局麵。前麵提到的被冤屈而自殺的例子,也是主體性缺失的突出表現。缺失主體性問題,在學生中普遍存在。從上學起到中學階段結束,主動權在家長和學校、老師手裏,本來是學習主體的學生,完全處於被動地位。很多學生學習純粹是為了父母,為了減輕來自各方麵的壓力;家長和學校、老師對學生的評價,主要標準是分數。考試分數高,好學生;分數低,差學生。孩子並非生來就喪失主體性,而是被家長和學校一點點地擠掉了,磨平了。其嚴重後果,不需太多時間,人們就會看得十分清楚。

競爭,是宇宙間普遍存在的規律。我們反對把自然界物種競爭規律簡單地搬到人類社會中來,但不反對在道德、法律允許下的良性競爭。不但不反對,還要提倡在競爭中提高水平,在競爭中發展。實際上,民族與民族,國與國之間的競爭和較量,時時刻刻都在進行,兩次世界大戰就是由競爭發展起來的。和平時期的競爭,表現為國力的競爭,而國力的競爭,又集中地表現為人才的競爭,誰擁有大批的具有非凡創造力的人才,誰就發展迅速,誰就強大,反之,就落後,就挨打。如若沒有很強的競爭意識,怎麼能把自己磨礪成有用的人才?

王陽明生活在封建社會後期,種種社會矛盾越積越多,越積越厚,到了讓人窒息的地步;科舉製度得到空前的完善和強化,將人的思維束縛在狹小的空間裏,扼殺人的主體意識和創造能力。在這樣極不利於個性發展的條件下,他年僅11歲,就提出要自己做聖人。這是對當時頹糜社會的一種無情的挑戰。他雖然也沿著科考路子走了一段,中了進士,卻是從沒有間斷過要自己做聖人的努力。縱觀他的一生,是在認認真真地實踐自己諾言的。他的一生,可以說是孜孜不倦地研究問題,探索真理的一生,是充分發揮創造力的一生,也是和種種黑暗勢力包括舊意識在內抗爭到底的一生,是充分發揮主體性作用的一生。他留給後世的財富也主要表現在充分發揮主體性,實現自我價值上麵。日本王學研究家、九州大學名譽教授岡田武彥說:“陽明先生的良知之學,就是強調人的主觀能動性是絕對的、至高無上的。隻要能夠遵循良知之學的原理,就能戰勝自我的弱點,就能成為自己的主。陽明的良知之學,不僅能使我們除卻私心、小我,而且能使我們認識宇宙的存在意義。”(《王陽明國際學術討論會論文集》第11頁,貴州教育出版社1997年出版)

值得注意的是壓抑甚至扼殺主體性的曆史教訓。古今中外多少非常有創見的看法被定為異端邪說,創新者、發明家慘死在舊意識舊道德桎梏之下。伽利略遭到羅馬教廷判罪;意大利思想家布魯諾支持哥白尼日心說,先被囚禁,後被燒死在羅馬鮮花廣場上。王陽明功績顯赫,聖學得到推廣,門人朋友多,被當時衛道者嫉妒、攻擊,甚至有人承宰輔(朝廷輔政大臣,通常指宰相)授意,倡議彈劾,阻止聖學的傳播。新舊意識更替不可能一帆風順,有較量有挫折甚至付出慘重代價不足為奇,問題是社會發展到今天,應該自覺地保護人的主體意識,保護創新,盡可能地少做錯事。一個經常被用來壓製主體性發揮的理由是“出風頭”、“有野心”、“極端個人主義”,實際上,極端的個人主義或者說極端利己主義,與發揮人的主體性完全是兩回事。他們的出發點不同,過程不同,結果也不同。硬要把兩者混同起來,不過是壓製主體性的一種借口。

當然,作為個體而言,確實應當認識到自己隻是社會群體中的一分子,沒有整個社會的存在,個人便無立足之地。王陽明精神之所以值得萬世傳誦,還不僅在於他有很強的主體性精神,在於他的自我價值實現,還在於他擺正自己在社會中的位置。他努力了,是為了獲得真知,在於經國濟世,而不在於金錢地位;被明廷重用,不以權謀私,而是兢兢業業地為明代社會做事,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有所複興;他辭官沒被正德和嘉靖批準,並沒有違抗,而是一次一次放棄個人要求,複從安排。個人能否服從社會需要,這也是鑒別人素質高低的重要標準。這一點,在任何社會裏都一樣。如果個人不能服從社會群體的需要,對整個社會群體將起著渙散作用,對社會對群體的大多數人是沒有好處的。

(三)道德力量與法治力量

1、人性論的曆史性終結

王陽明作為古代哲學家,不可避免地要沿襲古代一些共同關注而懸而未決的命題走下去,對前人的理論作某些否定、修改、提出某些新的見解,使這些共同關心的課題的研究取得一些新的進展,並在這樣的基礎上構建自己的理論框架,形成體係。王陽明的研究也並沒有取得全新成果,它仍然屬於舊哲學範疇。

王陽明和許多古代哲學家一樣,研究的注意力也是集中在人性上麵。人性,不管哪一派哲學家,都是津津樂道的話題,也是爭論不休的話題,荀子的性惡說也好,孟子的性善說也罷,還是告子的性無善惡說,都沒離開人的本性。從那以後,在人們的意識裏,一直有個“人性”的東西存在,它看不見,摸不著,是先天的,人人都有的。文革前,中國文藝界還大批特批“人性論”,一些寫人性的作品受到無情批判,一批文藝家因而被戴上資產階級文人帽子,實際上,世界上並不存在“人性”這個人人先天就有的東西。“人性”一詞之所以在我國曆史上存在幾千年,是人們沒有揭開人類自身的種種奧秘,用假設代替實際存在罷了。假設人的本性是善的,就會有仁心;假設人性是惡的,就必須通過學習,去惡從善。王陽明說,人之所以出現種種惡行,是由於良知受到私欲的蒙蔽。在王陽明這裏,良知也是天性的,假設的,同樣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