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我畢竟還是胡三喜有名有分的老婆,這個土庫是我說話算數,還是你說話算數?你也不用秤稱一稱,幾斤幾兩,早幾年,你還穿開檔褲,吃飯不知幾碗呢!”
“我的骨頭不輕,上能頂天,下能立地,你把嘴皮說破,這個頭我還得當。”
“不能當!”
“我偏要當!”
“不……”
“土庫我當家。”羊子打斷觀音姐的話,毫不相讓,兩人怒目相向。
萬豐盛、王耕臣慌了,連忙勸道:“行了、行了,別鬧,二位別鬧。胡爺屍骨未寒,羊子你還有孝在身,今日不成,來日相議不遲。”
說著,兩人便起身告辭。
羊子可不甘就此收場:’“你們二位商量好,過幾天,我去鄉公所議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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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門前,樟葉一片片飄落,在階前鋪起金黃織錦,讓人覺出季節的寒冷,觀音姐感到好一陣蕭瑟。
老了,真的是老了,觀音姐在胡三喜去世後,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到淒涼、孤寂。她端起胡三喜的水煙袋,也學著胡三喜往日的神氣,不停歇地吧起來。
胡方嫂很是憂心,她讓葉支兒給觀音姐端來蓮子木耳湯,可觀音姐看也不看。
兩個女人在一旁幹著急,沒有辦法。
這時,蒲團嬸跌跌撞撞,不顧胡方嫂和葉支兒的阻攔,幾乎像皮球一樣滾了進來。
“觀……觀音姐,你就行行好,讓我這個做不動、無處棲身的老媽子在土庫……哎,就算我向土庫討碗飯吃吧。”
蒲團嬸一直是胡三喜和胡夫人的貼身老媽子,兩個主人在世時,她雖不能像早年那樣呼風喚雨,仗著主人的威勢呼一喝二,可也算是老一輩了,得到眾下人的尊重。以前觀音姐沒少吃蒲團嬸的虧,失去過不少在胡三喜跟前得寵的機會。今天,這老態龍鍾的老媽子竟也來求她觀音姐了。
她“吧”了口煙,朝蒲團嬸吐了口煙霧,冷冷問:“剛才,你是說土庫不要你了,要把你掃地出門?”
“是啊!是啊!”蒲團嬸帶著哭腔訴說道,“水囤兒和羊子當尊了,我這糟老媽子成了吃幹飯的累贅,要遣送我回對湖老家去啊!都讓萬慶和王板腳備船呢。”
“是嗎,有這等事?”觀音姐慢吞吞望著可憐的蒲團嬸,笑了,感慨道,“不中用了,你老了,我也老了,現在是你走,說不定哪天就輪到我了。”觀音姐說這話時還真有種兔死狐悲的陰霆掠過。
蒲團嬸急了:“不,觀音姐,你還是土庫中的掌舵人,你還是我們的主心骨,你得替我做主、替我說話。我可是在土庫做到油幹燈枯,我無路可走啊!”
也許是物傷其類,也許是前幾日當著王耕臣和萬豐盛的麵,受那莫大侮辱,正想找個機會出口惡氣,觀音姐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她扔了水煙筒,一腳踏滅火:“好,這事我管定了。”
觀音姐毫不猶豫,大有一種穆桂英掛帥出.征的氣概,氣衝衝往前院去。
讓觀音姐始料未及的是羊子和水囤兒根本不吃她這一套。
“你來說情,你摸了缸裏的米麼,你摸了箱櫃中的錢角子麼?空了,都空了。土庫這麼多人,打開門、張開口,向你要吃、要穿,能喝西北風嗎?怕是老糊塗了。”水囤兒不滿地白了觀音姐一眼。